远丘山（三）

　　今日稍微晚了些，陈青在晚上八点钟左右才从矿洞出来，天地只剩玄色。
　　剩他一个人在洞口用脚踩着衣物，凉凉的感觉像电流从脚底传到脑壳上，不禁打了个激灵。是了是了，九月底了。夏天尾巴末儿，没有劲夏的热火辣辣了。
　　他要赶快去到车站，接一个同来梅乡卖力气的老乡。梅乡近几年产煤量大，老板工人都赚得盆满钵满，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涌进这里。
　　要看已经快要八点十分，估计老乡的火车一会就会到了，陈青把衣物拧干，湿漉漉披在身上，并不先回家稍作休息，而且绕过热热闹闹的梅乡饭馆，直直赶往。
　　夜晚八九点钟的时候，车站里零零稀稀几个等不到火车，或是迟点的人，焦急发愁。
　　陈青借着出口处黄暗的灯，看到一个精瘦的小伙子。是了。找对人了。
　　两边互相一看，眼神交汇，心领神会，正打算一起走出火车站。
　　陈青只是瞥一眼周围，却发现躺椅下蜷缩着一个长条形。再定睛一看，是个人形。显然是从座椅上滚下去的。因为身边的行李被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从不紧的口子露出来。
　　那人身形不大，蜷缩着就更是瘦小。脸着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一件宽大的厚棉袄罩住了全部，看不清楚什么。
　　陈青又看了两眼，他觉得应该是车站里的流浪汉或是睡在车站里的人。只是这样倒地躺下，未免有些可怜。
　　同乡小伙子并没有在意过多，因为肚子咕噜噜的叫声让他迫不及待想要迅速潜入到梅乡的温柔中。
　　陈青同他走出车站。回了家。
　　
　　想不到的是，几天后，陈青又得空到车站来，终于看到了那可怜的流浪汉。
　　那是清晨，梅乡饭馆里买了早点，陈青趁着上午得空不下井，沿街走到车站。还在那个地方，陈青看到眼熟的行李，那流浪汉没走，他想。
　　不远处有什么事发生一样，人们围成一个圈子，把什么关在中间。然后就听见女声骂骂咧咧，看去，是早点摊子。
　　陈青走过去，看到地上有人半跪着，围着白色围裙的女贩子，不停口的咒骂。他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怕是这个人饥饿极了，偷了她的吃食。
　　后来，人们看了一会，各自忙着去了。女贩子也累了，自认倒霉的回到摊子上做生意。地上那人也慢慢爬起来。
　　陈青看他那个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十分不忍。手里还有一元五角的早点，就拿到他的身边。
　　“给你吃”
　　陈青没想到自己给他吃食，却能把一个流浪汉感动得哭了。他真的是就蹲下，大声哭了起来。
　　“你莫哭咧，吃完这个，梅乡多的是做工的机会，你去找找哩，肯定有法子养活自己。”
　　陈青想搀他一把，弯下腰，近处看脸，才发现这个流浪汉原来是个女的理。头发乱糟糟也还可以看出是女人的长度，被眼泪打湿的睫毛沾到一起，鼻子红彤彤的，不住的抽泣着，毫无血色的嘴巴咧成下弯的样子。
　　这下陈青更不知所措了。
　　“你莫哭咧”
　　看她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模样，陈青推料她并不是那样四处混迹过日子的流浪汉哩，应该是跟家人失散迷路了，找不到人求助。 　　“你是外地来的吧？”
　　“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不？”
　　“家里还有什么人呐？家人会不会来寻你？”
　　“是不是没有钱坐车回家哩？”
　　陈青一连串问题，她也不回答。静了哭声就回到放行李的地方。躺着。不动了。
　　“你是不是没有家哩？”陈青跟过去，又问。
　　这时她突然坐起来了。一双红彤彤的泪眼直勾勾看着他。
　　末了，她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