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草滩竞驰

　　文 / 徐文衍
　　在青海海东乐都北山的辽阔草滩上，我看到了最激动人心的赛马。藏汉族兄弟的骑手们，成群结队，驭骏马，挥长鞭，驰骋于湛蓝的苍穹下。
　　几乎北山的藏汉族群众都聚集到这儿来了。我仿佛从来没有看到过乐都这北山地带有如此辽远的草滩，有如此高阔的蓝天，瞧，飘忽的流云，众多的马群，勇猛的骑手，昔日平静的草滩此刻是如此热闹。
　　这是赛马，但也是赛美。此时的乐都北山仿佛穿上了节日的盛装，披着晶蓝晶蓝的阔袍，格桑花为它镶上白里透红的袍边。草滩绿得亮油油的，长满了一丛丛深紫、金黄、浅蓝、淡青的小小花朵。无论东西，还是南北，你只要涉足于这里的每一处，都会觉得大地柔软得好像覆盖上了一床织着藏锦的地毯。这儿的一切都是那么宽广、辽阔、巨大，远处是虚无缥缈的松花顶，近处是黛青的水峡“将军”奇峰，头顶是茫茫的云海，脚下是青青的草海。这粗犷的美的海洋多么令人陶醉。就在这海也似的天地里，人们以最美的色彩争妍斗丽。妇女们头上金黄的毡帽，插戴于帽边上飘曳的姹紫嫣红的花朵，身上锦缎的长袍，腰间红色的绸带，以及她们像熟透了的苹果般的脸蛋，形成了草滩赛场上所特有的矫健的美。骑手们身着半拉子藏袍、内穿雪白的衬衣、昂昂的领冠、黧黑的面庞、矍铄的眼神，雄赳赳，气昂昂，一派自信豪迈的“骑士”风度，显示出青海海东北山地区男子汉威武的美。而马群也毫不逊色，那棕黄的、栗色的、乌黑的、雪白的、斑花的，个个浑身上下洗刷得油光水滑，额系红绸带，颈项上的铜铃摇曳叮当，辔头崭新，座鞍镶金缀银，耀眼闪烁，马尾梳结绣球，骏气轩昂，气度不凡。它们抖动着髭鬃，掀腾着四蹄，昂首长啸，仿佛正在炫耀自己剽悍的美。
　　他们是在赛志啊！你看，那骑手们好像都已稳操胜券似的，微笑着，跃身上马。待号令一下，双腿一夹，长鞭一挥，马便跃然而起向前奔去。那红鬃烈马冲出去，像一团火；那栗色的四蹄腾起，似一阵轻烟。有的骑手单腿悬于马背，拾起了地上的哈达；有的骑手时而伏于鞍上，时而又倒立在马上。在快慢的争夺，骑手技艺的比试之中，骑手们的呼喝更急，人群里的欢啸更紧。先前还只是断断续续的一阵子，随后便是人前马后欢腾一片。那声音应和着疾劲的风响彻草滩、响彻高山、响彻蓝天、响彻空谷，把云儿也震得颤悠悠的，把草浪也催得起劲地翻卷。这声浪仿佛一曲壮志的颂歌，一章力量的组曲。草滩不正是意志的练兵场吗！在竞驰的高潮中，骑手们的眼睛都凝聚于一个目标，马群都奔向一个终点，千万人的目光都对准跑得最快的骑手，所有人的心，所有人的向往都交织到一点上：谁是意志的最强者？
　　同时，这也是欢乐的竞赛啊！这是北山草滩上最盛大的节日，群众不怕路远山高，倾村而出，扶老携幼，穿戴一新，跟过节一样奔向赛场扎帐篷，支锅灶，宰羊备酒。从百货杂铺、从饮食摊点的简易帐篷里传出了妇女们的笑，从人群里看到了老爷子和小孩子的笑，从马群里听到了骑手们的笑，好像他们都想比一比谁笑得最好？可不是吗，马儿奔驰的时候，骑手们笑得最欢；骑手们得胜的时候，姑娘们笑得最甜；呼啸在人群里掀起的时候，孩子们的笑声最尖。这笑声由劲草向花儿传递着，由百灵鸟向草尖的浪花传递着。于是，欢乐席卷了整个草滩赛场。听，藏族的欢歌唱起来了，它是那么嘹亮而跳跃，好像燕鸥扑棱起翅膀，它是那么悠长而辽远，好像湟水河潺潺的碧波经过辽阔富饶的河湟谷地，流进了汹涌澎湃的母亲河——黄河；它是那么高昂而清脆，好像云雀展翅冲上了蓝天，这歌声带着乐都北山人民纯朴、豪迈、刚野的气息，多么坦荡，多么豁达，多么舒畅啊！为什么声音这般欢快？因为这草滩上的歌声唱出了人民对大地的深情，唱出了他们对伟大祖国的爱，也唱出了他们内心的自豪与幸福！
　　他们也在赛富啊！山乡草滩上的光景已经大不同于从前了。他们以牧为乐，以农为乐，以富为荣，谁都想借着这个聚会来炫耀自己的财富，好像要把他们所拥有的许多羊羔、牦牛、马群都体现在自己身上似的。男人们穿上了最华丽的呢绒藏袍，妇女们着上了艳美的绫罗绸缎，姑娘们戴上了最珍贵的玛瑙项链、黄金项链、铂金项链。他们以金银为美，背上那大大小小的银盾便是美的准绳，富的标志。汉族姑娘们也穿金戴银，颈项上、手腕处、手指间、金光耀目，银色四射……
　　在五色斑斓的帐篷里、地摊前，散发出美食佳肴的浓烈香味。主人们争相邀请客人到自己的帐篷里去，我们竟为之应接不暇。等走进一座缀满彩色图案的帐篷时，只见矮矮的小桌上摆满了酥油、奶茶、麻花、牛羊肉、馍馍。热情的笑脸、丰盛的食物，一时间，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草滩上，蹄声、鞭声、唿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它们共同弹奏着这属于北山草滩夏日里最欢畅的组曲。
　　令人欣慰的是，这属于北山藏汉群众的赛马活动已列入青海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来年，这一盛会一定更欢畅、更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