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凭良心”

　　文 / 红豆杉
　　“凡事都要凭良心”，这是父亲经常说的话。
　　我父亲出生在卢沟桥事变那一年，因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炮火硝烟未曾燃烧到我们农村的山旮旯里，所以这里的生活相对平静。我父亲是独子，爷爷对他疼爱有加。我爷爷是木匠，能赚些银元，所以父亲读过私塾，能写会算，还会吹拉弹唱，曾是唱皮影戏的班子成员，红白喜事的吹吹打打也参加。他吹过的那只铜喇叭至今由我珍藏着。
　　当时，父亲算“文化人”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他曾当过大队会计。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说我父亲的成分是“上中农”，不能当大队干部。这“上中农”是因为我爷爷在解放前买了十几亩稻田。爷爷住着茅草屋，省吃俭用，快解放了，别人卖田他却买田，那是因为他不懂当时的局势，所以，解放后土改时被划为“上中农”。
　　不当大队会计也没关系，反正我父亲人缘好，又热心公益，特别好拉二胡，字也写得好，所以比较受人尊重。每年春节前夕，远亲近邻都买来了红纸请他写春联。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被村民推选为生产队长，这个队长大家都不愿当，既没待遇，又得罪人，可我父亲差不多当到了分田到户的时候。生产队长也就是现在的村民小组长，搞大集体的时候，其职责就是派工，你犁田，他耙田，你扯秧，他莳田……生产队长必须早起，先在村里把哨子吹得嘟嘟响，告诉大家该起床了，该弄早饭吃了，过半个多小时就要统一下地去干活了。
　　生产队长不好当，主要是有时派工派不动，因为卖苦力的活大家都不愿干。壮年男劳动力都是10分工一天，谁愿干犁田、耙田之类的累活呢？父亲得挨家挨户地去做工作，在遇到抵触时，父亲就说“凡事都要凭良心”。
　　“良心”是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良心是指一个人天生的善良的心地，后多指一个人内心对是非曲直、善恶美丑的正确认识。“凡事都要凭良心”，是父亲在派工过程中做思想工作时常说的。比如今天派甲去犁田，甲说“怎么不叫乙去呢”，父亲知道乙昨天是在犁田，因为乙比较老实，总不能让老实人天天干累活吧？所以父亲就会对甲说：“凡事都要凭良心。”
　　在那出工不出力，大家都想干轻松活的“大集体”加“大锅饭”年代，父亲就是用“凡事都要凭良心”来劝导那些“油滑”“奸巧”分子，当了十来年的生产队长，他能年复一年地挺过来，主要还凭借自己讲良心，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谁生病了就叫我母亲熬一碗苏杆水或姜汤水送去，也不安排他劳动，对那些喜欢耍巧的青壮劳动力，父亲总是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做苦力活，以自己的行动去感染他们。比如搞“双抢”时，父亲连续犁田10多天，因为“双抢”正值大暑和立秋之间，太阳特别毒，气温特别高，有时连牛都被累病了，何况人呢？没办法，父亲是凭良心来为人处事的。
　　现在想来，父亲的“凭良心”影响了我的一生。我参加工作35年，先后在8个单位搞文秘写材料23年，我从来没有把难写的材料推给同事，相反，我还悄悄帮同事写过材料。凭良心，有时就是做“无名英雄”。不过，我也受到了历练——写作，不就是“勤笔耕”练出来的吗？再想来，父亲的“凭良心”是让我一生受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