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摘记

　　文 / 杨木华
　　当我把采摘五味子的视频发到朋友圈，大家欢呼羡慕之余，都说等我泡好酒，要一起享受那玫瑰色的梦。我说：来吧，此去经年，我有一壶酒，可以慰乡愁。
　　国庆长假，我和妻回老家看望年近八十的岳父，采摘纯属意外。中秋时节，乡间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忙碌着，远离稼穑多年的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带上相机爬到村后一个陌生的山顶，无所事事中就闲听秋蝉拼命地叫，乱看秋花疯狂地开，打算晚饭后山下的高速路不再拥堵时回城。晚饭时，听放牛的侄儿说牙齿酥，一番问询，原来他吃多了五味子。五味子！期待即刻蔓生，决定再留一天去野摘。
　　第二天早饭后，侄儿带路，我们一行三人向普映山深处进发。
　　虽说中秋，可一路青山滴翠乱花迷人。在一个深箐边，侄儿指着一株藤状的攀爬植物说：“这就是五味子。”果真，一个藤节上三颗红果子高挂在绿叶间。我想爬上去摘，侄儿却说：“这里太少，我们要去多的地方摘。”其实，在失眠厉害的那些年，我吃过这安神补脑的五味子，可没有见过鲜果，期待多年终于相逢，可只能舍下继续向前。小路弯弯曲曲延展期待，空气悠悠缓缓流动绿色，雾气袅袅娜娜飘过鼻翼，我们的行走充满诗意。可某些担忧也自心底缓缓升起：前不久在山的另一边发生的熊袭击人的事件值得警惕，于是我间或吹响口哨，不断假装喧嚣以避免狭路相逢。
　　走了很久才抵达。抵达，故事立即丰盈起来。
　　一棵两米多高的野蓝莓树，被五味子藤爬满，其实，藤的存在只是后来的理性肯定，当时心驰神醉的我，注意力都被满树垂挂的小红果子占据。那黑红色的小果子，几十上百个组成一串，从藤条的关节上一串串悬垂衔接成一米多长的红色果流，从树顶无端倾泻下来。面对如此盛大的场景，我就用相机摄，妻子用手机拍，侄儿就挑最黑红的吃，我们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表达对这些丰饶的热爱。
　　拍够了，我和侄儿开始采摘。一串一串，红流从树上淌到了背篓中。对，我很贪婪，来时理所当然拿了背篓，侄儿似乎也是毫不在意就背上。摘着摘着却停下，手捧温润红果旧事缓缓升腾。几年前那些失眠时光里，五味子的微醺一次次抚慰过我疲惫的心。淡淡中药味的背后，我无数次揣测，这暗红果子的青春时代，该是怎样的浪漫。如今，一切都尽在手中，可一切早不是当年。想起那些年失眠的困顿，手一抖，几串红果差点滚落，饱满润泽的果子哪里受得了这一惊一乍，果汁早已从指缝间滴下，忍不住一舔，果然是酸酸甜甜的青春味道……
　　五味子依附的野蓝莓树粗壮却不高大，树上还有很多熟透的蓝莓果。可我的眼眸，一直紧盯着红果子，站在地面摘不到一些我就爬上去摘，这一爬，却有了意外的惊喜！
　　树顶，竟然还有五味子花在开！紧盯红果的双眸，立即从红流中挣扎出来，转而凝视那些小黄花。这花，长长的花蒂下八九个淡黄的梅瓣环绕着花蕊，给人一种莫名的高雅。几朵花正开，几个骨朵似乎忘却了时节还在孕育。或许，这花是专为我而开——它知道我是一个爱花的痴人，且知道我的抵达是机缘巧合，所以在秋光深处依旧卯足劲开放。本为摘果而来，竟还遂了一桩寻花的心愿，感谢大自然给我准备的饕餮秋宴。
　　在我摘果的时候，妻子早跑到另一棵树下拍摄。我过去的时候，她早已选好拍摄角度，等着拍下我见到时震惊采摘的视频。
　　那树五味子，确实就是长来震撼我的。两米多平展的树枝下，串串红果密密麻麻垂挂，一晃眼就是自家院子里一架丰收的葡萄。我情不自禁地说：亲爱的，你猜，这是我家的葡萄架吗？NO，这是纯野生的五味子啊！喜欢你就来，来不了我就送你一串，让你的梦也斑斓……妻子边拍边笑，说多年不见我如此激动了。后来，我把这小视频发到朋友圈，很多人都点赞留言，认为这个解说巧妙。其实，不是解说妙，而是那些五味子长得丰盈，让人一见倾心一眼动情。
　　这一棵与刚才那一树熟透的暗红比，又是另一种风格。起伏的果串中，熟透的老果暗红，正熟的壮果鲜红，还夹杂少量未熟的黄绿色嫩果，颜色深浅各异，垂挂层次分明，似乎经摄影者精心设计，可一切又都是自然天成。我在树下拍了很久才摘果。摘了这棵，背篓已漫顶。我的包中还有一个小袋子，于是走向第三棵，只摘了靠近地面的一枝袋子就满了，我的大双肩包没有用——我已奢侈索取，该留点果子给鸟雀。
　　五味子是好东西，可我哪里要得了那么多？其实，摘满一背篓时，我就在想：这么多，送谁呢？挚爱纯粹烈酒的岳父对果酒不屑一顾，喜欢这红果子的也就郭师、苏师、阿真、宏观，一人一袋早已足够。
　　回返老家，只有岳父一人在，红果子与酒的约会不能久等，放下一小袋红果子后我们立即启程。回城给朋友送去后，我立即让烈酒拥抱小红果，只几天的热烈交融，梦幻般的红液就浪漫酿成……
　　青山绿水五味子，老宅古村故乡情，今夜，故乡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