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高空除夕夜
（小小说）杨永春
自古以来就是父母在哪家在哪，可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人才的流动，变成了儿女在哪家在哪的现状。这不，又到年跟了，我和妻子收拾了许多东西，提着大包小包赶到了机场，也许是大年三十，西宁到乌鲁木齐的航班上坐着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
此次航班是从长沙经停西宁到乌鲁木齐的，也不知什么原因，本来下午起飞的飞机，晚到了三个多小时，当大家在机上坐定后还在不停地发着牢骚。有些乘客甚至还把心中的怨气发在了乘务员的头上。
“你眼瞎呀？”坐在经济舱过道的一位中年女人骂着。
“对不起，”正在整理行列架的女乘务员，边道歉边蹲下身捡起一部手机，递给满脸怒火的中年女人，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是我不小心撞掉了您的手机，”女乘务员鞠着躬。
“乘务员，我有病，你帮我把包放一下吧。”男胖子一边擦着满头的汗，一边指着脚边的大包，
“先生，您先坐，我帮你放。”女乘务员费了很大劲才把包提起来，也许包太沉了，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放上去，后来还是在男安全员的帮助下，才将包塞进了行李舱。而那个男胖子连正眼也没有瞧一下，更没说一个谢字，仿佛他就是老爷，而乘务员就是他花钱雇来的佣人……
“乘务员，先给我倒杯水，”一位前排男乘客命令似地说着，“他妈的，渴死老子了。”男乘客拿着飞机后背的书扇着风。
“好的，马上来，”头等舱一漂亮的女乘务员快速跑了过来，递上一瓶矿泉水，并顺手打开男乘客头顶的空调。
“阿姨，我要上厕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站在过道里喊着。
“小妹妹，你看阿姨们都很忙，让我领你去厕所行吗？”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笑容可敬地站在小女孩旁边问着。一看就知他是个安全员。
“你是男的，你耍流氓。”小女孩说着就哭了，小手一直指着小伙子，小女孩的言行引来周围乘客的笑声，
经济舱的女乘务员急步赶了过来，哄着小女孩去了厕所……
“喂，给我拿个毛毯。”经济舱一个微胖的男人冲乘务员喊着。
“对不起先生，毛毯没有了，您稍等我跟乘务长说一声，把温度调高一点？”女乘务员彬彬有礼地始终笑着。
“小姐，给我拿个拖鞋。”头发像狮子狗的女人喊着。
“对不起夫人，按公司规定拖鞋只能配给头等舱。”乘务员边检查大家的安全带边笑容满面的说着。
“什么？头等舱，这么说我们这些都是二等公民了？”狮子狗没事找事地说着，引来周围蔑视的眼光。乘务员也许没听见，也许压根不愿理她，匆匆而过……
飞机缓缓地起飞了，客舱娱乐设备播放着安全须知，乘务员们打着手势。可大家的耳朵和眼睛随着焦急的心情，早已飞回了各自的家里。
“你家在乌鲁木齐吗？”坐我旁边的胖女人问我。
“不，儿子在那里，我们两口子准备去他那过年。”我苦笑着用手指了指坐在窗口的妻子。
“我也是，老伴去世几年了，女儿在乌鲁木齐市公安局上班，本来说好过年回家，可临到跟前才说单位值班，没办法，我只好赶过来陪她过年了。”胖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也是，儿子在飞机上是安全员，每年春节都在飞，连三十晚上也不例外，前年大年初一，儿子从国外飞回，大街上行人熙少，所有饭馆都关门了，他回家泡了包方便面，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鞭炮声，越想越伤心，最后，连方便面也没来的及吃，就空着肚子，匆匆赶回机场，搭乘当晚最后一架到兰州的航班，再从兰州机场坐四个小时的车到西宁，到家时己是大年初二凌晨三点……”妻子接过话茬，边说边抹着眼泪。“初三早上，他就又匆匆忙忙地乘飞机走了，就因为，当晚公司给他安排了去三亚的飞行任务……”
“自从儿子在民航上班，我们己六年没和他一起过三十晚上了，每年都是他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过年，我们做父母的心里也不好受，每年三十晚上，我和妻子背过家里人后都会偷偷地哭一场，更没心思去吃丰盛的菜肴。可我们也有老人，我们也放不下父母亲，就只能委屈了孩子。过年嘛，就盼着家全人全，这几年，我妈和孩子的外公外婆也都想开了，提前催我们去陪孩子过年，还说，你们天天陪着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我借擦眼镜的机会，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继续说道，“孩子是我们大家的心头肉，也是我们的希望，做父母的都盼着孩子们有出息，能好好工作，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在心里上给他们增加负担，趁着还能动，就应该尽量帮帮他们，再说了，他一个人在外孤孤单单一年了，特别是春节，他能不想家吗？他心里不好受，那还有心思好好工作？ 哎，特殊的工作，特殊的岗位，孩子们都不容易，”我忍着眼眶里转动地泪说着。
“我家孩子在高铁，春节这几天都不休息，我怕她吃不上饭，就扔下老伴从老家赶回来了，唉，没办法，趁着能动就多跑几趟帮帮她们，”前排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也接过了话茬。
“这位老哥说的在理，”坐我后排穿红色毛衣的中年女性接过了话茬，“我儿子在边防上班，儿媳是名空姐，可自从他们结婚，每年三十晚上她们都没时间来陪我们，这不，孙子都五岁了，每年过年孙子就会变的沉默寡言，也不理我们，静静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他爸爸妈妈的照片流泪，今年，我们也是硬着心肠，把他的爷爷奶奶扔在家里，就想和儿子，儿媳一同过个年……”中年女性脸上挂着泪，转头看着坐她旁边，正搂着一个熟睡的孩子的中年男子，看的出中年男子正忍着快要溢出的泪，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而那小孩也许梦见了爸爸妈妈，怀着紧紧抱着他父母的照片，嘴角挂着笑，眼角挂着泪……
“叔叔阿姨，刚才听到你们说话，我心里暖暖地，说实话，我己经五年没和父母一起过年了，每到春节我们的飞行任务就重，实在忙，抽不出时间……”女乘务员一边给我们倒饮料，一边说着，从她的话语里，听的出无奈和心酸。
“谢谢你，”我接过她手里的饮料继续说着，“为了工作，你们辛苦了。”
女乘务员转过头看了看我，苦涩地笑着说：“不用谢叔叔，这是我们的工作，今晚，能为你们服务，我感到很荣幸，因为，只有你们，才真正理解我们这些乘务员的工作，懂得我们的无奈。”
我起身去了趟厕所，发现后舱的乘务员一瘸一拐地忙着，我心里不由一惊，“孩子，你脚受伤了吗？”我关心地问道。
女乘务员抬起头笑着说：“没事叔叔，今天早上，上飞机时帮顾客提行李，不小心崴了一下，”
“那你应该休息一下呀，这样坚持万一脚肿了怎么办。”我嘴上劝着她，心里却不由地难受。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儿子去年膝盖受伤时，忍痛上班的情景。
“不行啊叔叔，我们机上就这几个人，而且都有各自的工作，再坚持一下就到家了。”女乘务员眼泪汪汪的说着。我告知当班乘务长，在我和乘务长的劝说下她坐了下来，我轻轻挽起右脚裤腿，才发现，她的脚肿的像个馒头。我急忙回去从包里取了几颗跌打丸，云南白药等药，在乘务长的帮忙下，把药用开水化开，弄成湖状，轻轻涂在她的脚上。当我把这事说给大家后，刚才还冲乘务员发火，找茬的顾客们纷纷低下了头，甚至有好几位顾客，还跑到这孩子面前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我提议，这些孩子们也辛苦一年了，今晚，是除夕夜，我们有缘同坐在这架飞机上，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就让我们这些老人们也为她们服务服务，”我的提议得到多数人的赞同，当我把这一想法告诉乘务长时，得到她的强力反对，“叔叔，公司有规定，乘务员严禁坐乘客座位的，另外，按公司规定乘客绝对不容许动餐车及餐食，这也是为安全考虑。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乘务长把我送到座位上，然后，面朝所有乘客说道：“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我代表机组全体工作人员，向刚才这位叔叔和机上 所有乘客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你们能理解我们，并配合我们的工作，让我们在这新的一年来临之际，能安全，顺利地完成今年最后一次飞行任务。你们的善举，让我们全体工作人员都很感动。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今晚这个特殊时刻，永远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好心人……”说到后面，乘务长己是热泪盈眶，泪流满面……
当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到大家面前时，想不到所有乘客都显得彬彬有礼，而且都主动站起来，边从乘务员手里接过配餐，边诚恳说着谢谢，再也没出現一个故意刁难的人……
飞机唱着欢快的歌曲，缓缓飞到乌鲁木齐的上空，当我和几个热心的大妈，将收集齐的，乘客们从家里带来的年货和大家送给乘务员们的红包交给乘务长时，乘务长和所有乘务员及安全员们全激动的哭了……
飞机停在了乌鲁木齐的机场，刚才还归心似箭的乘客们，都恋恋不舍地和她们握手言别，久久不愿离去……
（民航小报己刊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