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鸽

　　赛鸽
　　滕巍
　　老郭是一位清洁工。这天傍晚，他刚准备收工，却在广场喷泉的角落发现一只翅膀受伤的鸽子。老郭在农村养过家禽，一看那鸽子的眼砂，就知道它不是观赏鸽，而是赛鸽，他心疼地把它带回家养起来。老郭见赛鸽脖颈有一罔儿灰毛，于是给它起了一个威风的名字——灰领。
　　平日，老郭租住在一个地下室里。可有了灰领，老郭犯难了，养鸽子得有鸽舍，不然养不活啊。于是，老郭只好搬出地下室，租了一间阁楼，既能住人，又方便在楼顶安置鸽舍，可是房租翻了一倍。
　　这天，老郭照常扫街，一辆轿车停在他的面前，环卫所刘主任走了出来。刘主任是信鸽协会的会员，酷爱赛鸽，听说老郭捡了一只赛鸽，挺好奇，就过来看看。
　　得知老郭为养鸽不惜金钱从地下室搬到阁楼，刘主任十分惊讶，说：“郭师傅，万一这赛鸽不值钱，您可就亏大了。”老郭憨笑道：“我没觉得灰领多么值钱，只是觉得它和那些广场鸽不一样。”
　　刘主任听罢频频点头，请老郭和灰领到家里做客。
　　刘主任家离老郭租的阁楼不远，为了养鸽也住在顶楼，远远望去，依稀可见老郭家的鸽舍。相比之下，刘主任家的鸽舍气派多了，鸽子品种也多，足有百十来只，其中不乏血统名贵的苗子。
　　刘主任提议让灰领同鸽群赛一赛。老郭见灰领翅膀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敷个三五天药就能彻底拆去纱布，他小心地把灰领放进了刘主任的鸽舍。然而，刘主任的这群鸽子排外，领头的是一只麒麟花白鸽，它们发出威胁的“咕咕”声，不让灰领进舍。老郭只得把灰领挪到鸽舍外的水泥地上。
　　刘主任说：“你那鸽子有伤，不要飞得太远，就从这儿到广场喷泉吧，看谁先飞回来。”说着，打开鸽舍的门，开始吹哨；又开始打旗，传递指令。
　　得了命令的鸽群瞬间冲出鸽舍，犹如一片祥云散落高天。麒麟花白鸽一马当先飞在最前面，再看灰领，仍站在水泥地上东啄啄、西跳跳，没有要飞的意思。
　　刘主任眼中掠过一丝轻蔑，灰领连比赛指令都不懂，更别提定位飞翔和归巢了，这些可都是赛鸽最基本的素质。老郭也呆住了，平时挺听话的灰领，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
　　这时，楼顶起了一阵风，接着“轰隆”响起一声炸雷，狂风夹杂着暴雨席卷而来。飞了没多远的鸽群恍如狂风中的落叶，刘主任慌了，赶紧一边吹哨一边打旗，急令鸽群立即归巢。风雨中，鸽群的队形完全乱了套，麒麟花白鸽则由队首变队尾，完全丧失了威风。
　　这时，“嗖”的一声，老郭只觉得身边飞过一道闪电，原来灰领逆着鸽群、迎着暴风雨振翅起飞，很快消失在雨幕当中。
　　十几分钟后，灰领独自飞回来了，落在老郭面前。它翅膀上的纱布没了，被雨水冲破的伤口还在流血。它张开爪子，“咚”的一声，一块彩色鹅卵石掉落在地，老郭低头一瞧，正是广场喷泉里铺的那种。
　　老郭高兴坏了，比他更高兴的是刘主任。刘主任赛鸽这么多年，从未拿过冠军，原因就是找不到天赋绝佳的苗子。现在，他确定眼前的灰领非同一般。
　　刘主任给老郭开出了条件，只要他肯割爱，刘主任就调他去当协管员，待遇比扫大街好多了。
　　“灰领受了伤，今晚就留下吧。”刘主任说。老郭临走时回头望了灰领一眼，心里有些不舍。
　　几天后，调令来了，让老郭去城管大队报到。
　　老郭思前想后，并没有去报到，而是重新找到刘主任，他想要回灰领，因为自己跟灰领处出了感情。
　　同为养鸽人，刘主任理解老郭的心情，却不想把鸽子还给老郭，他想了想，说：“下星期天，全市有一场信鸽大赛，我用我的鸽子，你用灰领，咱俩比上一场。我若输了，鸽子归你，工作我另帮你安排；你若输了，灰领归我。”
　　老郭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同意了。
　　很快，星期天到了，信鸽大赛如期举行，起点就在刘主任家和老郭租住的阁楼附近。
　　刘主任用来参赛的是最近新买的比利时蓝眼，那双翅膀看上去非常健硕有力。此时，灰领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这比赛将是它真正意义上的首次飞翔。
　　信号枪一响，鸽群飞向蓝天，很快便消失不见。比赛路线是环城200公里，赛鸽须清楚定位到每个赛点，再以最快的速度飞完全程，最先准确归巢的鸽子将获得冠军。
　　赛点过半，灰领和比利时蓝眼脱颖而出，只等待主人的指示，飞完最后一个赛点归巢即可。这时，老郭发现下达指令的哨子不见了，原来是被刘主任偷偷藏了起来。
　　老郭灵机一动，从三轮车上拿出一块长铁——那是先前喂灰领喝水的水槽。最后的赛点是附近的一个公园，老郭赶紧跑了过去，用尽浑身力气“当当”敲着水槽，灰领听见声音，条件反射般飞了过来，它的速度比比利时蓝眼快多了，提前飞完了赛点。
　　到了最后的归巢环节，老郭又担心起来，灰领住过刘主任的高级鸽舍，万一不归自己的巢怎么办？再看刘主任，他一边用旗语指挥比利时蓝眼，一边吹着老郭的指令哨，想让灰领也飞回他的鸽舍。
　　终点就在眼前，两个鸽舍都在等灰领作最后的选择，然而灰领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一路向西，瞬间没人云层，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刘主任一脸失望，老郭也蒙了。好长一段时间，老郭想起从灰领脚上取下的足环，这个足环上印着“NL2015-01-071456”的字样。老郭赶紧把足环拿给信鸽协会的负责人看，负责人看过，郑重说道：“这只足环记录的正是赛鸽的完整信息。NL是荷兰的英文缩写，2015是它的出生年份，01是阿姆斯特丹的城市编号。而最后那串数字表明，它是血统纯正的赛鸽之王——苍白骑士！”
　　老郭听罢，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看来灰领是在比赛时途经中国受伤迷了路，它真正的鸽巢在荷兰，所以伤一好，就凭着方向感一路向西飞走了
　　信鸽协会负责人说：“郭师傅，您有驯养‘苍白骑士’的经验，这在国内赛鸽界数一数二，我们想聘请您做信鸽协会的专业顾问，为赛鸽事业多做贡献，您愿意吗？”
　　老郭听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回头向灰领消失的天际线望了一眼，心想，纵然前路漫漫，相信灰领一定能够顺利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