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英（六）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黄夫人的小脚缠到了最后的“裹弯”阶段。这时，恰逢民国政府再次发布了《禁止妇女缠足条例》，做出了令各地妇女放足的要求。于是，黄夫人的还没有完全缠成的小脚就被放开了，成了半缠半放的假天足。
　　黄夫人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不知道心疼她。长大后，她嫁到了黄家。可是，生活并不十分如意。黄家是大财主，吃喝穿戴并不缺少，但家法很严，稍不注意就会被公婆责骂殴打，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为此，黄夫人不知道暗地里流过多少泪。不过，黄先生为人很忠厚，待黄夫人不错。他可怜黄夫人，也心疼黄夫人。后来，黄先生的父母卧病在床，他就不让黄夫人再吃怀孕的药了。黄先生是教书先生，看问题比常人通透，也想的开。他觉得黄夫人不能生孩子也没啥，可以抱养个孩子。都说抱养的孩子一不亲，可是将心比心，只要待得好，孩子会感恩的。因此，在小五来了之后，他和黄夫人对小五都是千般呵护、万般娇惯。由于家里没孩子，黄先生和黄夫人就把小五当成了宝。黄先生在学堂教书时，还经常带着小五到学堂里玩，闲暇时还教小五认字、写字、打珠算。
　　“黄春华，来，让爹爹教你写大字。”“黄春华。来，给爹爹好好背乘法口诀。”“黄春华，给妈，搬个凳子。”“黄春华……”
　　小五很有灵气，对黄先生教过的东西，一学就会。黄先生和黄夫人对小五爱如掌上明珠，一有时间，就不停地喊小五在黄家的学名“黄春华”。从吃喝穿戴上说，小五在黄家并没有被亏待。可是，小五毕竟是个小孩子，一闲下来就会想家。并且，越来越想。有时，她趁黄先生和黄夫人没注意，还会自己悄悄地跑到村东口去找她的苍虎子哥。因为，黄先生对她说过，过几天苍虎子就会来接小五回家的。
　　小五到村东口，望眼欲穿地等啊等，也没等着苍虎子来。于是，她就不停地哭，后来把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再后来，眼睛哭出了血，看不见东西。她还是盼望着苍虎子来接她回去。有时，她摸瞎在地上爬着往村口去。有一次，还差点掉到了沟里。
　　黄先生和黄夫人见小五如此坚决地闹着要回程家，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们也想过干脆把小五送还给程家，但是，程先生的老母亲说，家里抱养个孩子不容易，不让送。
　　“春华喜欢到学堂里玩，不如让她先跟着我去学堂上学，等她不再哭闹了再做打算。”程先生的想法，得到了全家人的赞同。
　　程先生把小五带到了学堂，小五也不闹人。他教书时，小五就在教室门口玩耍。渐渐地，小五喜欢上了学堂的氛围。她跟着小学生们一起学习，不知不觉认了很多字。黄先生笑着说：“春华，你这么喜欢学堂，爹爹和校长说说，干脆让你上学吧。”
　　小五仰脸望着黄先生，很开心地笑了。
　　小五八岁时，到了入学的年龄，进了学堂成了一名正式的学堂学生。她很聪明，学东西又快，黄先生很高兴，就有供她一直读下去的打算。
　　对于黄先生的想法，黄夫人也很支持。但家里事情多，黄夫人总是让小五不时地做家务。因为，自从公婆去世后，黄夫人少了管束，渐渐变得有些懒散。有时，小五放学回到家里，黄夫人就让才八岁的小五提着木水桶到门口的池塘里打水。池塘边有些滑，小五就得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往池塘里取水。有一次，还差点滑到了池塘里。对于这些，黄先生并不知道。小五感觉出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有些孤苦无助。她常想：别家父母都很心疼孩子，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呢？她想哭，但哭不出来。因为，眼泪早就哭干了。她想找人说说自己内心的凄凉，但却不能。因为，黄先生和黄夫人不缺她吃喝穿戴。她知道，再物质上，她的生活甚至是很优越的。记得她刚到黄家，黄夫人就给她做了一顶很漂亮的帽子，上面缀满了银铃铛。黄先生驮着她在村子里玩，帽子上的银铃铛就“叮当”地响个不停，引得村子里的人“啧啧”称赞。黄家不缺钱，对她也很大方。有一次，她要到村口的货郎挑那里买糖吃，黄夫人就直接给她了一块银元。她年龄小，对钱没概念，就把手里的一块银元全买成了糖果。她不知道，一块银元能买那么一大包的糖果。结果，她手里提着一大包糖果，走着吃着。后来，她见糖果是在太多吃不完，就不停地把糖果撒给别人家的小孩子吃，认识不认识的都给。快到家了，糖果还剩了很多。黄夫人见了，也不责怪她，只是很温和地笑了笑。
　　小五年龄小，家里也没有别的孩子，黄夫人就把她当成个小大人使唤。有时黄夫人不在家，就会让她学着擀面做饭。小五不会和面，但又没人教她。于是，她就自己摸索着去做。面和硬了，她就往盆子里兑些水。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兑多少水，一失手就兑多了。于是，她就又往盆子里加面，使劲地揉。揉不动，就再加水。就这样，兑来兑去，面就越和越多。最后，和了满满一大盆子面。程家人口少，一下子和了这么多的面，小五害怕程夫人回来看见了会责骂她。怎么办？小五想，干脆把面团分开一些放在猪食槽里让猪吃吧。猪吃完了，黄夫人回来看不见她和的那么大的面团，也就不会责骂她了。可是，小五想错了。她没喂过猪，对猪的习性太不了解。她以为猪什么都能吃，都爱吃，却没想到，猪对面团是吃不动的。因为，面团既筋道又软和，猪咬不开。猪咬不开面团，小五就用棍子打着让猪吃。结果，猪开始抗议，跑出了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