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英（八）

　　十六岁的小五已经高小毕业，她见黄夫人这样说，知道黄夫人是想改嫁。她理解黄夫人的难处，但也知道，如果黄夫人一改嫁，这个家也就散了。她看着黄夫人，想了好半天，才说:“妈，您觉得日子不好过，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吧。”
　　黄夫人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五，迟疑着说:“篮霞还小，我把蓝霞带过去。你和揪子，我看你俩的意思。你俩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到花沟那边。如果你俩怕在那里受委屈，我就给你俩做个合适的安排。”
　　小五低着头不说话，想了很多。她知道如果跟着黄夫人到了花沟，黄夫人也不会亏待她和揪子。可是，她已经十六岁了，又是黄夫人的养女，再跟着改嫁的黄夫人过去，怕别人说闲话。但她又不想回申洼程家，因为她知道程母重男轻女，回到了程家，她也就不能继续上学读书了。她现在正在读初中，还想继续读下去。她不想辜负黄先生，想按照黄先生的遗愿考大学。
　　黄夫人见小五不说话，知道小五很为难。黄夫人也不再问小五和揪子，出去干活了。
　　过了几天，黄家大院来了两个男人。他们是小五的大哥苍虎子和揪子的父亲，他们是来接小五和揪子回各自的家的。因为，他们也听说了黄夫人要改嫁的事。揪子的父亲觉得揪子是男孩子，跟着黄夫人改嫁过去会被人瞧不起。苍虎子也觉得小五已经长大了，跟着改嫁的黄夫人显得情理不顺。揪子年龄小，跟顺从地跟着父亲回去了。可是小五却不想回去，她想待在黄家，继续读书。苍虎子知道小五一个人在黄家也不是个事，就哄小五说:“小五，回到申洼你还继续读书，我给咱爹咱妈说。哥给你做担保，你应该放心的。”
　　小五见苍虎子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留在黄家。
　　对于小五，黄夫人是有感情的。虽然小五是她抱养的闺女，但养了这么多年，她也舍不得。她把家里的老实木箱子和楸木柜桌子都送给了小五做以后的嫁妆，还把箱子里收藏多年的羊毛毯子和棉帘子也给了小五。除此以外，还给了小五几床棉被子。苍虎子带小五回申洼程家时，黄夫人拉着小五的手，哭着对小五说:“乖，妈也是没办法了，才走到这一步。以后，有空了，你到花沟来小，妈给你做好吃的。”
　　黄夫人改嫁到了花沟村，带着篮霞。小五和揪子没跟着去，他们又回到了各自的家。
　　小五不知道，她被抱养到黄家的这些年，程家也发生了很多事。早已出嫁的暖儿离婚了，又改嫁到了别处。因为暖儿的丈夫不正干，爱赌博，暖儿实在不行受不了他把家里赌得一贫如洗的行为，就带着儿女们嫁给了邻村一个很老实本分的庄稼人。银儿嫁到了一百多里外的北山，后来，留下了两个还不到三岁的小闺女，早早地离开了人世。银儿的俩小闺女一直被程母照看着，因为，在银儿出事以后，银儿婆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家里连堂叔伯都没有了。程母见俩小闺女很可怜，就把她们接了过来。桃儿和杏儿也出嫁了。不过，她们都还没孩子，经常回娘家走动。苍虎子一直看不中紫玉，在紫玉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后，最终还是把紫玉给休了，儿子留在了程家。苍虎子娶了年龄比他小、能说会道的枝儿，枝儿在结婚的第二年，给他生了一个闺女，取名慧敏。小五下边的紧挨间弟弟投生，已经长成了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程母在生了投生后，又给小五添了一个小妹妹妮儿，有七、八岁。
　　回到程家，小五除了几间厢房，小五对一切都感到陌生。程家的人对小五亲热不起来，小五和程家的人也有隔阂。寒冬腊月，小五被程母单独安排在了四面透风、破旧不堪的下厢房里住。晚上，她一个人孤单地蜷缩在被窝里，听着温暖窑洞里传出的欢笑声，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但是，小五不说。因为，还有让小五更伤心的事，那就是苍虎子并没有能够说动父母让小五继续读书。小五很有灵气，黄先生曾经说过，她是读书的好苗子。在学堂，小五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黄洼黄家，小五的养父母是想考大学的，可是现在，亲生父母程父程母却借口说家里太穷，不让她再读书了。小五想，家里难道真的很穷么杏儿桃儿投生都可以读书？为什么？程父程母的话简直如晴天霹雳，让小五猝不及防。她很伤心，也很后悔。早知如此，她是不会回到程家的。可是，现在她已经被大哥接回来了，黄家大院也被族人们占住着。小五也没法再回黄洼了。她躲在被窝里哭，却不肯和父母姊妹们说。她知道，被抱养出去的这些年，她和他们的感情也淡了。
　　不过，在黄家的这些年，小五学会了包容和忍让，因此，即便是受了委屈，她也不会和别人说。有时候，实在是憋闷了，她就去找村子里的那个殁了娘的可怜丫头闪子玩。
　　“小五，你想吃面馍馍不？”
　　有一天，小五正在大门口的井台上打水，忽然看见杏儿挎着篮子从村头回来了。
　　“四姐，哪里有？”家里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味了，村子里的人都跑到了南山去挖野菜。小五带着苍虎子家的儿子书敏，一直在外边找吃的。听见杏儿的话，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