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素描

    【一】篱笆

    里面是一个世界；外面是一个世界；里面是一个小世界；外面是一个大世界。里面的世界走不出；外面的世界进不来。眼睛走出了，感觉进来了；感觉走出了，眼睛进来了。时间走出了，时间也进来了。太阳斜一斜身子，够到了一个允许半隐私的空间，太阳的身子窄了，篱笆的缝隙宽了。月亮瞟一瞟眼睛，踏过了季节的回归线，月亮来来回回地走，篱笆成了弱不禁风的形同虚设。你是篱笆，你注定了立场，你同时注定了空虚；你注定了原则，你同事注定了腐朽。无需承诺，贪婪不会立地成佛；所以，你成了闪光的标志；没有誓言，道德不会跪地求饶；所以，你成了永恒的雕塑。很多人钻进去了，教堂里晚祷的钟声就不再悦耳动听了；很多人试着也想钻进去教堂里晚祷的钟声就不再悦耳动听了；很多人试着也想钻进去，莲花座前的顶礼打了折扣……

    【二】壁照

    就是要遮挡一下。遮挡一下一览无余。遮挡一下偷窥的眼睛，遮挡一下可能发酵的阴谋，和也许越墙的桃花。遮挡一下即将玩火的蠢蠢欲动，和不该发生的悲欢离合。就是要遮挡一下。遮挡一下光天化日。遮挡一下竖起的双耳，遮挡一下可能长成流传多少代的故事，遮挡一下不可能的很可能，和很可能的不必要......

    【三】藤蔓

    不要管理。不要限制。不要拘束。管理是你的事情；限制也可能是你的事情，但拘束不一定。拘束是我：一半解放了的软弱，一半压抑了的坚强，还有一半上帝的不公平……从来也没有联想过高山之巅风景无限，甚至没有想过直一直身子喘一口气打一个愉快的喷嚏……触角也是灵敏的，掉过头来寻找遥远的情人，写不屈不饶的日记，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趁早做一定死亡的祭礼......

    【4】意识

    世界上根本没有路。小径是路的母亲。第一枚脚印是小径的催生剂。世界上很多路是很多人踏出来的，很多小径是很多人踩出来的，那第一枚脚印也许跟了无数枚脚印，也许只此一枚……假如第一枚脚印踩成了小路，那第一枚脚印肯定是上帝，假如第一枚脚印踏成了大路，那第一枚脚印肯定也是上帝；假如第一枚后面没有了第二枚第三枚……那这一枚脚印是谁的呢？

    【5】历史

    寰宇中一团尘埃？恒星边一颗行星。太阳在照耀，冰雪在融化，大地在晃动，河水在流淌，空气在凝聚，生物在诞生，从水里爬出来，从树上跳下来，生食，打架，繁殖，遮羞，保存火种，熟食，摆弄石头，生存……结绳记事，创造文字，形成民族，建立国家，文化文明，逻辑科学，真善美和假丑恶较量，真理和谬误吵架……孩子成为父亲，父亲化为磷火……无数个小家组成一个国家，无数个国家占据一个地球……，继续争吵，继续打架，再争吵，再打架……圣人神仙，佛陀上帝，英雄败类，公仆老百姓，独立解体，金刚经古兰经圣经，纪念碑耻辱柱，天堂地狱，地震海啸泥石流，核武器原子弹地球村，CPU相对论，天宫一号总统座机……

    【6】知了

    智者。

    绝对是智者。

    流行的，通俗的，美声的，民族的，欧美的，传统的，古老的，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高山流水引浆卖粥者流……不要，统统不要。弹拨的，击打的，管弦的，独奏的，合奏的，协奏的，单音部的，双音部的，和音部的，原生态的，意识流的，街头舞嬉皮士的……不要，统统不要。掌声不要，诅咒不要，有人叫好不要，无人理睬也不要……反正就是不要。不要了也就要了，没有了也就有了。五色令人目盲了，五音令人耳聋了，五味令人口爽了，驰骋田猎令人心发慌了……

    知了——

    知了……

    【7】沙滩

    往亿万年前想，你是天道的无，后来，你成了天道的有。再后来，你是尘埃？还是岩石？还是岩浆？是呼吸？还是颤抖？是呐喊？还是叹息？不管怎么说，最后，你是一粒粒沙子，团结成了一望无际的沙滩，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往亿万年后想，你是什么？是水珠？还是空气？还是一团清晨的迷雾？一滴晶莹的朝露？

    总之，你不是故事，也不是传说，更不是童话。你只能是启示：虚无变为现实，庞大变成渺小，在消失与不消失之间晃荡。磨砺，只能是个时间的问题，或者瞬间，或者漫长……

    【8】山梁

    在你的脚下仰视，你是爱人向着恋人招手；在你的头顶瞭望，你是奴隶向着主人匍匐；

    仰视你，不知道你是欺骗；瞭望远方，才知道仍然有诱惑。所以，智慧的人们，既不仰视，又不会瞭望，最好，成为山梁，把沉默化成瞬间的永恒，看日月星辰升起落下，沧海桑田更替变迁……

    【9】河流

    你想永不干涸，你就永远也不要停止，永远向最低处汇聚。你的私心，成就了你的智慧；你的智慧，彰显着你的私心。这就是智慧的私心，私心的智慧。人类勉强懂得，就开始鞠躬，诅咒；诅咒，鞠躬。若干年后，河流早已干涸，鞠躬和诅咒都是乞丐。

    【10】掌声

    不要当真。

    也许是应付，也许是随大流。即便不是应付，会是什么？即便不是随大流，会是什么？——肯定？对于过去的肯定？赞美？对于过去的赞美？歌颂？对于过去的歌颂？一句话，不要当真。

    可以有掌声。但是，不要当真。掌声，是观众的，不是你的。掌声过后，你一定要谢幕。所以，一句话，不要当真。

    【11】喇叭花

    为生命而歌。

    以为强大，就是强大。以为软弱，就是软弱。以为个性的伸张，就是灵魂的蔓延；以为隐忍的屈服，就是思想的飞跃。没有比较，何必要自寻烦恼。不要比较，阳光下俯首仰卧。盛开一片灿烂，谱就一首乐章。你为了自己浅吟低唱，你才是一种生命的极致。人们在雍容华贵的石榴裙下祈祷，你为了生命而歌——短暂也是永恒，朴素也是神奇。

    【12】萤火虫

    一粒萤火，在秋夜里奋斗。它要撕破那叫做禁锢的腐朽，它要击毁那叫做腐朽的禁锢。它不知道自己的卑微，无声的冲锋，携带着一丝伟大的亮丽。于是，抗衡就有了一个理由——所有的努力都令人感动，所有的战斗都要彪炳史册。于是，萤火虫浇筑成不生不灭的象征。于是，软弱变得高贵，高贵更加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