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里的解少爷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商人重利，且最容易利欲熏心。我家祖上三代经商，最看重和最怕的，一个“利”字。

　　这个担子落到我肩上的时候，是空的，却沉得要命。压迫感迫上眉睫，除了手足无措的惶惶还有骨气里的热血。

　　年纪小，心气儿高。想着挑起大梁，想着扬名立万。性子稳不住，就难免急功近利。

　　赌场里赌红眼的赌徒，往往不是赢得最多的，而是输得最惨的。

　　解家的境况越是萧条败落，我就越想赌上一把。仿佛这一赌就能扭转乾坤，这一赌就能反败为胜。

　　老天爷对我也算相当眷顾，一次次铤而走险又一次次险胜。

　　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伺机而动。

　　琉璃孙算得上是这一行的风向标，从他那儿劫到的消息，十有八九错不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的伙计喝醉了酒说漏了嘴，对我来说就是机遇。

　　先下手为强。有了风声再去找一个斗很容易，连夜备齐了人马装备，就等着狠捞一笔。

　　“是个凶斗。”老管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走过来，我知道他又要跟我唠叨唠叨爷爷定下的家训。

　　“也是个油斗。”我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吹开飘在杯口的茶叶和热气，茶香随着呼吸进了鼻腔，让人忍不住想赶紧下嘴尝尝。

　　“盘口还能运转，没必要冒这个险。”

　　“多多益善。没有谁是跟钱过不去的。”我向来不愿意在小事儿上委屈自己，低下头喝了一口。

　　但接下来的感觉就没那么舒服了，半点滋味儿没尝着，舌头被烫得发麻，忙吸了几口凉气。

　　我那时是个驴脾气，一旦拿准了主意，八头牛拉不回来。老管家了解我，看我心不在焉，叹了口气，走了。

　　南朝的墓讲究风水，依山傍水而建，景色不错，也足够邪乎。

　　两重封门石，门前东天禄，西麒麟，刀法细腻精致，比博物馆门口那俩大狮子好太多。

　　可惜这东西再好也不能给它弄出去，更何况比这好的东西都在里面，舍易取难不合算，哪怕冒一冒险也是值得。

　　牛鬼蛇神我不信，防机关才是正办。管它神兽凶兽，再狰狞骇人也是雕像。开了墓门进去，入眼就是瓶瓶罐罐和诗词字画，可以说是满目琳琅。经济发达就是不一样，陵墓的逼格都高一档次。

　　“再往里面走走，开眼的东西都在后头。”虎狼之心，先是贪婪，而后才是谨慎。

　　正当我沉浸在接近成功的喜悦里时，被实实在在地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湿到脚，透心凉。

　　石门再开一重，就是甬道，甬道不长，但机关密布，过得去和过不去是两重天。

　　可惜这天我是没能上去。

　　不知脚底下踩着什么，滑了一个趔趄。好家伙，这儿脚跟还没站稳，弩箭已经铺天盖地的来了。

　　抽出棍子连着甩几个花儿，加上左闪右躲还能勉强应付，但兵荒马乱之中也不知道又触动了什么别的机关。

　　铁锁吊石落下来堵了路，活动范围一下子小了不少，手里的棍子摆弄不开，没了抵挡的能力，那就跟活靶子差不多。

　　前路不通，掉头后退来不及，背后没长眼，一转身就可能变成人肉骰子。
　　铤而走险需要七分胆魄三分运气，胆魄足够，剩下的就看祖师爷保不保佑了。

　　撂下装备大喊一声“跑”，逃命的时候才发现疼痛压根算不上什么，咬紧后槽牙再疼都能忍，只顾猫着身子往前跑。

　　踉踉跄跄跑出甬道，整个手臂都是麻的，伙计没能出来几个，瓶瓶罐罐也碎了个干净，感情白忙活了一趟，千里送人头。

　　这次回去，家里长辈教训的紧，一定要我磨磨性子。

　　等我身上的伤好了七八成，烧红的火炭往地上一铺，分成七八段，一段铺得比一段长，指着跟我说，来吧，跳过去。

　　这对于我来说还算容易。

　　一米左右的距离抬腿一迈，直接就能跨过去。

　　距离再远点儿就脚底在地上使劲一蹬，借个力跳起来，轻轻松松地跃过去，比小时候跳房子还简单。

　　再后来就加上短距离的助跑，双腿往上抬，双脚腾空，也能稳稳当当地落地。

　　我回头看看身后冒着烟的火炭堆，是有点成就感的，再转头看看站在两侧看热闹的七大姑八大姨，更有种要死磕到底的冲动。

　　好，就让你们瞧瞧。

　　距离是越来越远的。屏气凝神，助跑之中找准时机起跳，全身的肌肉一瞬间发力收缩，身体跃至最高点时膝盖往胸口处贴近，同时身体前倾在空中翻个跟头，延长了跳跃时间，跳得就更远。

　　“好样的。”

　　我看着地上最后一堆火炭，绵延了七八米，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其实刚刚的那一跳我心里是清楚的，没有十分力也有九分，落地的时候踩着了一小块火炭，幸亏穿着鞋，不然脚后跟得烧出个血泡。

　　事已至此，不甘心就此放弃，进退维谷不如赌上一把。

　　依旧是空翻的老办法，这次却没能换来一声叫好，而是乖乖地被几个人扶回屋里上药。

　　老管家用棉签沾了药抹在我脚上，药入伤口还是火辣辣地刺痛，虽然忍着没出声，但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是一时逞强也不用受着罪。

　　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脚上疼得要命我没心情仔细去听，只听见一句“前走三后走四”和我爷爷的故事。

　　脚上的疼痛渐消，我才把注意力收回来放在老管家的话上。

　　“爷爷说什么?”

　　“你爷爷说，贪得无厌是人之常情，见好就收才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