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祭

　　文 / 康书乐
　　中秋过后，接连下了三天小雨，班也无法去上了，我便找出那瓶珍藏多年的好酒。我本不善喝酒，但还是打开了盖子。这瓶酒深埋近30年，如果不是遇到这秋雨绵绵的天气，我断然不会启动尘封近30年的珍品，来消磨这压抑的时光。
　　30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到一个残疾女孩，她一身的朝气和阳光，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生活中的春天。翻阅着她带来的诗稿，看着她描绘的未来，不知不觉之间，心与心就没了距离。正是阳春三月，她依偎着一棵老槐树诵读着自己的作品，随着轻风掠过，一种槐树的花香令我心旷神怡。我知道，是她生命里涌动的那种青春诗情，让我进入那半醉的状态。
　　每个人青春的时光，都像一把带电的焊枪。当我们两只手握别的时候，电流相撞，便把手上的皮肉焊在了一起，一旦扯开，一种说不出的疼痛钻进心里。虽然我们都带着彼此的关怀转身，而我还是看到了她眼睛里滢滢的泪光。
　　青春原本就是一片蓝色的天空，有雨的云朵飘来飘去，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和她也一样，时间不长，那份相遇后的激动，也便随着生活中荡起的尘埃，渐渐散去。就在此时，我不曾想到的是，她寄来一封信，里面是两页用娟秀的文笔抄写的歌词《粉红色的回忆》，读着那些优美的歌词，我沉寂下来的心再一次被火柴点燃，火光中，我又把她的一言一行组合在一起，不断重播那段欢乐的时光。
　　无须隐讳，那些日子里，我心中的火苗一直升腾，尤其是夜晚，往往烧得我彻夜难眠。我的眼前一会儿闪过她的眼睛，一会儿泛起她的微笑！尽管都是虚幻，但我却甘愿在这虚幻里越陷越深。我也曾给她寄过无数封信，但不是被退回就是石沉大海，我真的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寄来一页歌词后，怎么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呢？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里，压心里，不能告诉你”，这温情的歌词，对于感情上的过来人也许毫无新奇，而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来说，那不只是撒下了一粒开花的种子，还在萌芽的地方布施了一层看不见的蛊。从此，我的梦里梦外、饭前饭后，一直有一个影子在我的脑海里沉浮。无论是在岁月的低谷，还是在婚姻的浪尖，我始终不曾忘记那一幕藏在感情深处的歌词和那个摇曳的影子。
　　光阴荏苒，30年弹指一挥间，我已从一个满怀诗心的青年，变成了一位乡村老翁。这期间，我经历过无数次的爱恨情仇，饱尝了生活的苦辣酸甜，但有一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无论多忙，只要遇到在她附近村庄居住的人，总要打听她的下落。我不是希望一切可以重来，而是想通过路人，传递一声久久不能落地的问候。可是，在芸芸众生中，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简直是大海捞针。但我没有失望，依旧怀揣着一个不露声色的愿望，在苍茫的岁月中继续寻找……
　　或许是我的执著感动了命运，不久前的一天，在微信中忽然看到有人加我，冥冥中我已预感到什么，通过后我第一时间写出了她的名字。是她，果然是她，一刹那，我的眼睛湿润了，这远比我走上获奖台激动百倍。那一晚，我在忐忑心态的支持下，打开网络视频，终于看到她了，正在给头发焗油的她，来不及抹去鬓角的染料，呈现给我的是最充满人间烟火的瞬间。我们相互问候、寒暄，并为人生的变迁慨叹不已。当我问起她笔下的生活时，她告诉我她的笔早已丢弃多年，我告诉她我这些年在艺术追求中的喜怒哀乐，希望她重新找回自信。她却感到我是在她面前显摆自己，我让她买点好书边学边写，充实生活缺失的部分。她说用钱买来书，如果搞不出成绩，岂不是一种浪费！
　　我愕然无语，油然而生的悲哀让我深深沦陷。这就是我30年来苦苦寻找的那个梦吗？这些年，我珍藏着粉红色的秘密，既是一种温暖，也是一种纪念，从不轻易示人。就像手中的这瓶酒，如果我一直搁置在生活深处不动，或许存放越久越香。而今，我却打开了盖子，而品尝到的，远远不是我希望的醇美，而是无法形容的苦与辣。我带着失望的泪珠，把整瓶酒全部撒在地上，一滴不剩。这不是祭天祭地，而是祭奠自己一段远逝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