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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豆南山下

发表时间:2017-06-23用户:文字君阅读:1305
  篇一:种豆南山下
  “种豆,种豆——!”
  南山下的鸟儿又在声声呼唤了。
  头伏荞麦二伏菜,但要种豆子那就太迟了,点豆种豆则必须在麦收后就立马种下去,那样豆子才能成熟,才能丰收。
  我的家就在南山下的一条沟里,我们村子的身后,就是那座绵延一二十里巍巍然高耸入云的南山。就在南山脚下,村里分给了我家一片半亩大的坡地。麦收后,我就请村里的瞎老表,赶上他的一犋牛,种下了一半绿豆,一半儿红小豆。而村人在南山下的承包地里,则大多种的是黄豆、绿豆、红小豆、蔓豆、三季豆、打豇豆等等,反正都是一些豆类植物,放眼望去,南山下的坡地里,各种豆类植物竞相生长,那简直是个豆类家族。
  自从种下豆子后,我因为在城里忙着,几乎未到我的豆子地里去看过,真真正正种的是甩手庄稼,说不准真应了陶老先生的那两句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了。
  适逢双休日,我便于星期五下下早早回了家。一回家,我就对女人说:“明日一早,咱俩就到南山下的豆子地里锄草去!”。
  女人穿着金黄底色点缀黑色花朵的长裙,还披着一头长发,四十岁的人了,风韵仍不减当年。她又极向往过城里人那种阔少妇的生活,因此平常日子绝口不提庄稼二字。偏我是个土命,我回乡下盖房子,让一家人定居乡下,她便十二分的不习惯。现在又让她一天到晚去地里种庄稼,她更是十分的腻烦,便恨恨的剜了我一眼,忸怩着不愿去。
  作为男人,我必须给她上政治课,以纠正她对土地的偏见。我忍了又忍,终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好我的老伴哩,你以为你是谁呀?我一个律师,都能放下架子到地里种庄稼,这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就不能去吗?别忘了,咱的本质还是农民,你是我这个农民的妻子,人常说跟上掌柜的当娘子,跟下杀猪的翻肠子,你既然嫁给了我这个庄稼汉,首先就得学会种庄稼!”
  妻抿嘴一笑说:“我说不过你,明早天一亮就跟你去行吗?”
  我连说:“好好!这才是我老程的婆娘!”
  第二天凌晨,南山上晨雾笼罩,每一条沟壑里都蒸腾起一股股潮湿的淡蓝色的烟云。我和女人早早起来,扒了两口饭,便换上一身农人装束,一人扛一把锄头,就匆匆忙忙的向南山脚下进发。走完了二里宽阔平坦的通村水泥路面,便拐进了一条延伸进庄稼地里的小径。
  乡村小路旁的包谷林长得齐刷刷的,足足有一人多高,一个个长着牛牴角一样粗壮的包谷棒子,人走在当中,它们便仿佛是两行列队欢迎的士兵。但包谷叶上明晃晃的露水珠儿,却时不时的跌落下来。打湿了衣裳,而脚下那条宽不盈尺的泥土路上,则长满了车前子(俗称猪耳朵叶)、酸酸草草、苦妈菜、蒲公英,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儿的野草闲花。脚踏在上面,如踩在草毯上一样。早晨露水太重,每一片草叶花朵上都挂有一串晶亮的露珠,一路行去,仿佛是淌进了一条小河,不但鞋袜湿透,就连半截裤腿也是湿淋淋的,贴在肌肤上一片冰凉。正行走着,一只野兔就利箭一般的从面前的小路上窜了过去,山溪那边的一丛野刺梅下,便响起一片扑啦啦的振羽之声,一只雄野鸡就嘎嘎嘎地大叫起来。
  走了两三里晨露沾我衣的泥土路,终于上到了南山脚下我那片豆子地面前。抬眼一望,绿豆、红小豆长得密密麻麻的,足有一二尺高,虽然并不是草盛豆苗稀,但地里的狗尾巴草、野人汉、拐骨针竟然长得比豆苗还高,而豆丛空隙里的野刺苋和杂草,更是稠密得如种下的一般。看来,是不行的,得用手薅。女人见豆地里的草长成了那样子,就心急得不行,完全丢掉了城里女人那种作派,挽起袖子,立即钻进豆地里拔起草来。我们俩人拔呀、拔呀,把一棵棵豆蔓从荒草的围困中解放出来。露水,打湿了衣裤,汗水,浸满了前胸后背,还火烧火燎的疼痛。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既然当了农夫,就得有吃苦的耐性,就得辛勤的劳作。而此时晨雾还未散尽,豆子地里一片潮湿,拔出草带出泥,我和女人便满身满脸都是泥水点子。我指着妻子鼻尖上的泥说:“看你还臭美不?整天还想穿高跟鞋和裙子逛街哩”。女人则说:“谁让我跟下你这号没用的男人,只会让妻子跟你吃苦!”
  正说笑间,村里的几个年轻媳妇和老婆老汉,也都断断续续的到了南山脚下,他们和我一样,也是到豆子地里除草哩。于是就有人故作惊讶的大叫:“嘿呀!老哥,你和嫂子真是越有越奔呐,想不到你俩来得这么早,都拨了一大片草啦!”大家一边说笑,一边谈论着今秋庄稼的长势。我的一位叔父,与我在地边抽着烟,挺忧愁的说:“现在这南山上的树木越长越稠,野物们也下了山,听说这山羊,野鹿都下到沟里啦,谁知咱这季庄稼,能吃到嘴不?”
  从凌晨一直干到中午12点多,早已饥肠辘辘,加之太阳已升得老高,署气逼人,于是只得下坡回家吃饭睡觉。到下午五点左右,又到南山脚下的豆子地里继续拔草,等把半亩多地的豆子地里的杂草拔光弄净,傍晚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爬上了东天边的山头,照得满天满地一片幽幽的银光,果真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了。
  这时候,我才突然明白,种豆南山下仅管辛苦,付出了体力劳动,但辛苦只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在种豆锄草的劳作中,得到了一种愉悦,获得了一种丢弃一切世俗荣辱以后的安宁,稳妥了浮躁的灵魂,体验了自然与人那份美好的感受。
  种豆南山下,也就是把土地、河流、村舍、庄稼,还有五谷杂粮这些最底层最根本的东西,种进了你的筋骨,种进了你的血肉之躯,从而使你双脚根植大地,使你的灵魂充盈天地日月的真气。亦因此,才能使你的花朵开满原野,使你的树冠直抵云天!

  篇二:种豆南山下
  豆在我家的生活中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所以,我家像种水稻、番薯一样,严肃地种豆。五颜六色的花序,一年四季,轮番盛开,谱写着时空的色彩与遐想。神态各异的豆粒,从豆荚里弹跳出来,质朴,单纯,圆润,自由自在,在我们的手中滑动,在我们的日子里滑动,平添了生活的动感与活力。
  豆,又叫菽,起源于中国的5000年前,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作物之一。一粒豆子,绵延至今,并且广为种植,堪称奇迹。《诗经》、《荀子》、《管子》、《墨子》、《庄子》、《史记》都把黄豆与稻谷相提并论,还与黍、粟、麦合称五谷,足见黄豆在社会生活中极端重要的地位。如果说中华五千年文明史是一部农耕文明史,那么,黄豆便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章节了。之所以人们总是梦想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是因为五谷丰登是国泰民安的坚强柱石,国泰民安又是五谷丰登的阳光雨露。
  竹篓里的豆种早已接受布满硬茧的手的摩挲,锄刃的照耀,主人的凝望。惊蛰一到,在泥土中沉睡了整个冬天的虫子就醒了,假借春雷的号子,开始迎接豆种的光临。
  种豆如同女儿出嫁,也需要陪嫁。那时的人家都穷,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少之又少。豆种一点也不贪婪,有一撮土粪就心满意足了。难能可贵的是,黄豆懂得感恩,并且尽力反哺,根部许多小球似的根瘤菌,它神通广大,居然捕捉空气中的氮气,土法制造氮肥,一亩黄豆可给土地义务施肥30公斤。“黄豆多仁爱,高粱少情义。”这是农民对黄豆的礼赞。土粪是上一年冬天准备的,那是房前屋后的垃圾,水沟的淤泥晒干之后,像蒸九层粿一样,一层一层铺在芒萁上焚烧的,类似芝麻粉末,富有营养。
  雨下过几阵,不大不小的,泥土疏松。正是种豆好时光。大部分黄豆种在山上的番薯地里,离家很远。种豆的日子,母亲起得最早,紧接着是父亲。母亲煮饭。父亲则去拌粪,把平时收集的小便泼向粪堆,并用锄头反复搅拌,使之干湿均匀;然后,装入畚箕或箩筐。每只畚箕、箩筐都装得满满的,踏了又踏,瓷实,高耸,小山似的,搭好了扁担,一吃完早饭,父亲、哥哥各自挑一担去。有时,我也偷偷捧起扁担,伸进小肩膀,想试一试轻重,使劲拱了几下,腰背也直不起来,别说挑走了;如果被大人发现了,遭到一声呵斥,那是免不了的,因为他们怕我折了腰。我真的很想分摊他们的负担,好几次想把那山尖似的那部分土粪劈了,由我来挑,他们总是不肯,瞪着眼,叫我别在这方面逞能——他们对我的唯一希望就是通过读书,走出一条与他们完全不同的道路。他们允许我做的事情,就剩下扛两三把锄头,提一篓豆种,或拎一壶茶水了。有时,连这些都没有我的份,因为他们也把锄头竖在畚箕、箩筐上,篓子和水壶吊在扁担耳朵上,一并挑去了,只让我在家里等候,陪母亲送点心去。这是最轻松不过了,而我并不高兴——我多么想利用周末为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点心是绿豆稀粥,汤水多,豆米少,也不重,由我一个人挑去就够了。何况山路崎岖,母亲身体又瘦弱,我不让母亲送点心去。
  “你也去了,午饭谁煮?”我问母亲。
  “快去快回,来得及煮饭。”母亲坚持要去,边说边拿起扁担,拴着就走。
  我拉住母亲的扁担,母亲转过头来,说:“路头挑点心,路尾挑铁钉,你一个人送去,会很辛苦的。”我还是拉着母亲肩上的扁担不放,母亲拗不过,只好依了我。
  母亲斜倚门旁目送。我走出好远,后面又跟来母亲的叮嘱:“眼睛看路,走好。”
  点心在竹篮里晃荡,我担心它溅出来,一直盯着篮子,盯着前头的篮子,又要盯着后头的篮子,头拨浪鼓似的,转来转去,本来还算平稳的篮子,却越发动荡了。越走,越沉,正是“路头挑点心,路尾挑铁钉”。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和哥哥挑着那么沉重的土粪,他们是多么的辛苦。一路上,我想起弗弗西斯的神话故事,似乎也能感受到推石上山的艰难;看到几只推滚粪球的蜣螂,它们倒退着,推了滚落,滚落又推,不知推往何处。然而,我拒绝它们的任何暗示,因为我心中有黄豆,有金色的豆粒,还有在山上劳作并等待我的父亲和哥哥。即使再累,我也要加紧把点心送到父亲和哥哥手中。一大清早,他们吃的那些黄褐色的番薯米饭(番薯切丝,晒干,煮成,无一粒大米),怎么够体能的消耗?他们一定饿了。
  点心没有下糖,也没有拌蜜,更没有别的调味。父亲和哥哥把黏满泥土的双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各舀了一碗,昂着脖子,吸溜下去;又舀了一碗,昂着脖子,吸溜下去。俗话说:“辛苦做,快活吃。”这样吃,也是快活的?他们放下碗,嘴唇一抺,又开始翻地了。杂草已经萌发,并不茂盛,翻入土里沤肥也不错;不过,那些顽强的管茅根、芳草根、覆盆子根,无论埋得多深,都会复活的,要把它们一一剔出,扔在石头上晒死。番薯地一点也不整齐,有的宽,有的狭,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方,有的扁,奇形怪状。我真佩服父亲和哥哥,他们锄穴时,腰弯成九十度,双手紧握锄头,右手在前,左手在后,锄柄穿过胯下,几乎与地面平行,呈“v”形的锄刃向右倾斜约45度,锄刃像母鸡似的啄过地面,随着人的倒退,地上便布满拳头大小的土穴,细致而又均匀,犹如人的毛孔。这是豆种的简易穴居。接着是点豆,豆种从指缝间滑下,两粒、三粒、四粒,超过四粒就太多了;也不能太集中,彼此最好被分开些,以免影响豆苗的生长。然后,撒土粪,每穴一小撮。最后,再轻轻挥动锄头,刮平土穴,像拉过窗帘似的,让豆们安居乐业。只需六七天,豆芽便从泥土里探出头来,不知是害羞,还是不适应外面的世界,它们的子叶才那么像盖头,那么像小伞。
  很快,肥厚的子叶就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娇嫩的绿叶。绿叶郁闭着番薯地。苍凉的番薯地生机勃发。许多小知了泊在豆叶上,翘着尾巴和翅膀,卖力地,焦灼地,“叽叽——叽叽——叽叽叽——”,仿佛叫喊:“黄豆,黄豆,快点黄!”那些小知了,翠绿,优雅,活泼,像个小姑娘。我给它取了个名字:翠蝉。这么诗意的名字,它们应该会接受吧。
  从惊蛰到夏至,我多次到地里观察黄豆的长势,看着毛茸茸的豆荚渐渐地饱满,心里很高兴。
  等待总是漫长的。终究无法等到豆荚的发黄成熟。因为已经好几天没有下饭的菜了。炒盐巴成了唯一的菜肴。这也是母亲惯用的招数。我早已吃过炒盐巴,而且领受过好几次反口的滋味。反口是极为难受的,口水汩汩,就要呕吐出来。这时,赶紧点一支香烟,猛吸几口。这是父亲教的,果然凑效,就吸几口烟,便止住了涌泉似的口水。后来,我从《本草纲目》上获悉,炒盐巴具有催吐的功能。原来如此!我向来讨厌炒盐巴。其实,那时家里的盐巴也所剰无几。母亲从那个缺了口的盐瓮里舀出几勺盐巴,爆炒之后,装在碟子里,置于饭桌中央,或另加一海碗韭菜汤。这就是全家的饭菜了。我们吃的番薯米饭,呈黑褐色,含在嘴里,味如嚼蜡,能馕下去的,就尽量馕下去,实在馕不下去了,手中的筷子才像无奈的触角,伸到碟子里黏出几粒盐巴,送入乏味的口腔,与滞留的番薯饭混合在一起,感到有浓浓的咸,有点淡淡的香,味蕾随之盛开,饭团随之滚下喉咙,寂静的时候,还会叫到“骨碌骨碌”的声响;如果还吞不下去,就再舀一勺韭菜汤,帮助遣送饭团下腹。吃这样的饭,似乎纯粹为了活命。不!还要挤出若干体能,坚持劳动,因为农事像杂草一样繁芜。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我们的兄弟面黄肌瘦,发育也不正常。恩格斯说过:“蛋白质就是生命。”小时候,我也经常听到一句话,叫做:“七粒黄豆,一粒鸡蛋”。这是所谓农民式的幽默。不过,这倒成了我的最初的营养学启蒙。后来,我又从书里感受到黄豆的可贵,就蛋白质含量而言,黄豆本身为38-40%,最高的可达50%,是小麦的三倍,是玉米、大米的四倍多;换句话说,1公斤的黄豆相当于2公斤牛肉、3公斤鸡蛋、4公斤猪肉。那时,谈论营养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更不会去做黄豆换鸡蛋、牛肉和猪肉的美梦;能有一抔炒黄豆代替炒盐巴,就该谢天谢地了。
  “去拔些黄豆回来吧。”终于等到母亲发话了。
  我觊觎过尚未发黄的豆荚,只是不敢轻举妄动。有了母亲赐予的令箭,我马上就去拔了一大捆黄豆回来,掰了壳,取出干瘪瘪的豆粒,准备煮了下饭。
  父亲看了有些不高兴,摇着头说:“哎呀,拔得太早了,可惜,可惜!”
  “什么叫可惜,儿哭能留住芋种吗?”正在厨房里煮豆的母亲扔出这句话,把父亲噎住了。
  那天中午,饭钵被番薯米饭堆成屋后的狮子峰一样,但被我们吃得底朝天了。
  到了夏至,天气渐热,黄豆也熟了,有些豆粒溜出豆荚,在地上打滚,提醒我们去收割。
  收割回来的豆萁,在烈日下曝晒,哔哔啪啪,活蹦乱跳,遍地金黄;那些舍不得离开豆荚的,还要用扁担打,木锤捶,或脚踩,逼它出来。豆萁是煮豆的好燃料。有时,爷爷一边给灶膛喂豆萁,一边抖动手里的豆萁,对我们说:“锅里的豆和这——本来是同胞兄弟,你们看,豆萁却煮起豆来了,骨肉相残,可悲啊!”爷爷不识字,也不可能听说过1700多年前曹植的《七步诗》:“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是爷爷的悲悯情怀和忧患意识的流露。我们兄弟多,爷爷总是担心我们闹不团结,经常用活生生的事物启发教育我们。爷爷目光深邃,看得深刻,说得真切,我们铭记在心,没有让爷爷失望。
  当我们兄弟嬉戏打闹的时候,父亲就一边制止,一边训斥道:“一粒黄豆也会打死人的!”我们愕然不动。至今,我仍不相信黄豆具有可怕的杀伤力,但我多少领悟到父亲教诲的深刻内涵:宽容、谨慎、小心、制怒、放弃武力……
  我看武打片时,见过这样的滑稽镜头:一个人被追打了,忽然转身撒去一把黄豆,即使那些人武功再高强,也纷纷滑倒,个个四脚朝天,叫人忍俊不禁。如果黄豆被当作道具,用于游戏,那也是很精彩的。听说从前,有几个人搛着黄豆,你抛过来,我搛住,我抛过去,你搛住,黄豆在空中画弧,筷子在手中张翕。这是何等的绝技啊!
  我家黄豆收成并不多,就两三百斤吧,但在邻居们看来,已属大户了。这些黄豆被父母赋予太多太多的使命,能够进入我们肠胃的少得可怜。秋季的学费,家庭的人情开支,还要购买化肥或农药,统统摊派在这些黄豆身上。我们渴望的背心和拖鞋算是水中捞月了。看见邻居做豆腐,我们也向母亲请求。母亲一般也会答应,选择一个清闲的日子,做一板豆腐。做豆腐所需的工具,除大木桶自家有了之外,豆腐板、豆腐架、豆腐布,都要向别人借。石磨也没有,只好将浸好的黄豆送到邻居那边去磨。磨豆浆是很吃力的,至少要3个人,一人喂豆,两人推磨。磨完豆,就过滤,分出豆浆和豆渣。豆腐架是两根方木条做成的十字架,中间铆有铁钩,用来系绳子,吊在梁上;形似剪刀,张翕自如。方木末端拴着绳扣。豆腐布约三尺见方,四角系于绳扣,酷似吊床。然后,倒入豆浆,双手握住豆腐架的两端,轻轻摇晃,仿佛摇着摇篮,豆浆从豆腐布底下汩汩流出;渐渐地,豆渣便抱成一团,翻滚着,像个顽童。豆浆倒入锅里煮开时,也可顺便挑起几片腐竹。如果不挑腐竹,就把豆浆舀入木桶,撒入事先研好的石膏粉末。这道工序最讲究,石膏粉撒多了,豆腐太老,撒少了,豆腐太嫩。真有意思,一大桶豆浆,几小勺石膏粉撒下去,瞬间就凝固了。我们早已守候在旁边,默不做声——知子莫如母,我们每人分得一碗豆腐脑后,母亲才将方形木框扣上豆腐板,垫上纱布,舀入豆腐脑,拉好纱布边边角角,覆过,扣下方木板,再压几块石头或秤砣,挤干水份。约略半天,揭开一看,正如一位作家描述的那样:“它洁白,是视觉上的美;它柔软,是触觉上的美;它香淡,是味觉上的美。”由于人口多,即使十分省吃,甚至把豆腐埋进盐钵里,使之成为盐卤,充其量也只能匀过两三天,那是仅次于过年的快活日子。
  “豆腐哦——豆腐汆——”
  “豆腐汆——豆腐哦——”
  “腐乳——腐乳哦——”
  几乎每天,天还没亮,叫卖声就像鹊鸲的鸣叫穿梭于各家各户之间。豆腐汆(炸豆腐)香味从门缝钻进来。
  “早上刚汆的,捡几艘吧,”那人见母亲犹豫,又说,“没有现钱,不要紧的,再赊吧。”
  母亲推辞说:“豆腐渣还有一些。”
  是的,豆腐渣还有半钵。那一斤五分钱的豆腐渣己经搪塞我们的胃口好几天了,每顿一炒,炒了又炒,早已发馊,少有水分,无异于锯末,实在难以下咽。一艘豆腐汆,相当于两个火柴盒拼接起来的那样大小,六分钱,很便宜。即使再便宜,到了我家的豆腐汆,每一艘都变得金贵了,都要按临摹书法的“田字格”切成四角,一顿只能吃一角;除非来了贵客,母亲才把一艘豆腐汆切成三片或两片,我们才吃上稍大些的一片。可是,日积月累,仅仅豆腐汆的赊帐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母亲讲信用是远近闻名的。许多人都愿意把东西赊借给母亲。但是,非到不得已的时候,母亲是绝不会赊账的。那人执意往我的母亲手里塞了一大摞豆腐汆。母亲坚决不要。我只好把即将流出来的馋涎又咽了回去——看来,未来一星期,我上学寄宿的饭菜,又是一斤八分钱的豆酱了,或是一瓮糟菜煮黄豆,或是半杯盐巴炒黄豆了。
  父亲偶尔心血来潮,粜去几斤黄豆,拎回几条带鱼或一包小鱼干,那是全家盛大的节日。
  炒黄豆还是婚礼或过年的主要果子之一,被无数人笑纳。闲暇时,如果口袋放上一把炒黄豆,边走边吃,那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
  豆粒陪伴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现在。正如《战国策》提到的那样:“民之所食,大抵豆饭霍羹。”只是,我们仅食用豆粒,不用豆叶做菜羹罢了。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有朝一日,我还真想学陶渊明那样“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种些黄豆、绿豆、红豆、菜豆、扁豆、刀豆、御豆、碗豆、黑豆、蚕豆、花豆,种些观音豆、胡鳅豆、台湾豆、八角豆,以及许多无名的小豆,时常“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其实,种豆得到的不仅仅是豆,能让人找回像豆类一样的质朴的内心,重返像豆类一样的质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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