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

    文 /何子安
    
    春天在不知不觉中袭入了这个平凡的小镇,路边的树枝吐着嫩芽,一只蝶努力的撕开了那厚厚的茧,第一次扇动那对色彩斑斓的翅膀,萦绕在树下花丛间飞舞.它仿佛是第一个为这个世间翻开“四季之书”的功臣,在为因自己而来的这片景象深感与兴奋.
    
    夜晚的低温凝结了空气,给清晨的小镇罩上了一层白纱.街上还没有什么人,但她早已坐在那个满是鲜花的花摊前了,一个人摸索着数清那些不同种类和价格的鲜花.一边数一边把花挨近鼻子闻一闻,然后露着迷人的微笑.
    
    大约七点半左右,一种熟悉的味道飘然而至.接着她意料中的将对方塞在手里的钱放进身前的篮子里,然后很自然的从身边取了一支带着露水的玫瑰花递了上去,然后依旧是有人牵过她的手,轻轻的在手心里写下:送给你,然后把那支花放在她手里.她还能感觉到枝条上留下的余温.
    
    她对这个神秘人一无所知,三个月来,他每天在她花摊前买一支玫瑰,然后再送给她.而且在她收摊的时候,这个人会准时帮她收东西.她之以确定这是同一个人,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咖啡香味.但三个月来,他没说一句话,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会说话,但她常常都问他,叫他写在自己手里,可他除了写在手里送给你以外,其他的一句也没有.
    
    一阵自行车的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在街角那家名叫”ice world”的咖啡厅里,他穿着干净的工作服,一边檫着桌子,一边透过蓝色的落地玻璃窗看着街对面那个买花的女孩.咖啡厅里回荡着意大利作曲家维戈尔弟的<<四季>>.但他不知道.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是无声的,他似乎看着那女孩出了神,站在哪儿对着一张桌子反复的檫着,老板走过来拍了他的肩,对着他诡异的笑一笑,边笑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上下晃着,他猛的红了脸,然后低下头转身檫另一张桌子.他没有说什么!也许他想说,可惜他没有声音.
    
    不能出声也听不见声,对于他这样一个天生就是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了.他从未感受过说话和听声的快乐,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希望能说话,能听见声音,他常常想:如果能开口说话,就能告诉那女孩自己喜欢她,如果能听见声音,那他就能知道买花的时候她都在说什么?每次只看见她双唇在动,可就是无法知道她说什么?有时在梦里可以和她聊天,可以听见她说话,她也能看见自己.可惜这只是梦.醒后,一切又如往常一样.
    
    咖啡厅老板想帮他,可他不愿别人帮,他想自己可以办到。
    
    下班的时间很准时,他匆匆的换了衣服,快速穿过车人横流的大街,盲女孩正在收拾没有买完的花,他过去帮着她把花放进推车里.女孩知道他来了,因为那淡淡的咖啡味充溢在周围的空气里.夹杂着花香在四周飘动着.听着他搬东西的声音.女孩心里平空冒出一丝感动.猛然间手指上一阵剧痛,她知道是扎到了玫瑰花的刺上了.
    
    他看着她突然把手里的花扔掉在地上,然后她手指头上一颗红红的珠子,心里一颤,一瞬间,他并没有想太多,拉起她的手,把她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
    
    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给怔住了,她心里先是一惊,然后感觉有一阵暖流从指间慢慢流到心里,然后通向全身.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凭着感觉把手放到他的脸上,慢慢的抚摸着.在她心里随着这个过程,呈现出一张年轻且充满生气的面容.她会心的笑了,他也笑了.
    
    这一天他们都很开心,女孩也没多问什么.他们一起推着车,在那熟悉的街道上走着,可今天,两个人好像都觉得这条街跟往常不一样了,他把手移到她的手上,她感觉暖暖的,这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感觉消除了她心中的疑惑与惊奇!
    
    他们的心里,一颗叫爱的种子顷刻间发芽生长.叫幸福的枝叶包绕着这段无声的路.这段路并非无尽的,在盲女孩屋外,他依旧望着她笑,但她看不到.她依旧说:我要回去了!他也依旧只看见他微动的唇,不知她说什么?
    
    片刻后,他松开了手,又一把抓住,然后在盲女孩手心里写下:
    
    我没有声音,也听不见.
    
    女孩一下全明白了!然后在他手里写:
    
    以后要说什么,就写在我手里!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然后不停的点头.此刻的他心里高兴极了.他帮她把车小心的推进院子里,院子里种着不同种类的花,很多花还没有吐蕊,但一只只彩蝶已在花间不停的扇动着美丽的双翅了.
    
    临走时,他在她手心里写下了四个字:我喜欢你.然后转身跑掉了.她对于这四个字好象并不感到惊讶.她知道这个感觉傻傻的男孩就是上帝赐给他的王子.时间悄悄的消逝在他们不断来回的身后,他们用字交流,但更多的还是心与心之间的沟通.
    
    第一声蚕叫,把这个小镇带进了夏季的行列中,街道旁的榕树已长满了葱绿的绿叶.
    
    又是一个美好的初夏的破晓前夕,他牵着她的手在橙黄的路灯的照耀下,静静的向城外走去.山脚下,他突然停住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她明白他想背她上山.他忙摇摇头,可他并不管这些,转身就把女孩的双手反按在自己肩上,背起她,飞快的向山顶走去.
    
    天开始渐渐亮了!他们相依在山顶的一块平石上,望着天边的云海,等着日出的到来,她把头贴在他的胸口上,然后在他手里写:
    
    日出美吗?
    
    他在她手心里回答写到:
    
    美!就跟你一样.
    
    写完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紧紧的抱着她.
    
    太阳慢慢从天的尽头钻了出来,天边的云也被照得通红,一点一点的升高,他们迎着初升的太阳,阳光从一块褐色的云里斜射出来.光抚摸着他们明媚的脸!引燃了他们心中的烛火,,红红黄黄的,越来越亮,.女孩仿佛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在太阳升起是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时,她的脸就露着激动的表情.
    
    太阳完全升起来,照亮了他们周围的一切,郁郁的青草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草间有少许红白的小花,不断散发着馥郁的清香,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打破了山中清晨的沉静.小鸟如水中的鱼在林海中来回的穿梭着.他们挽着漫步在寂寂的空山之中,四周弥漫着枫叶树独有的味道,静溢幽暗的密林深处,只有两个身影,树隙间漏下几缕斜晖,班驳地点缀在他们身上……
    
    下山后,他带她去了咖啡馆!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老板亲自为他们端来两杯咖啡.女孩如初次约会的小女生,一张脸红的像苹果,老板对女孩说:
    
    你不知道这傻小子,以前就立在这儿看你,我想帮他来找你,可他就是不让,要自己来跟你说,还真让他做到了,!呵呵!
    
    女孩听到这话,好象更加害了羞,只是裂了嘴笑,而他也不知道老板说什么,也只有陪着傻傻的笑……
    
    又是一个优美`宁静`和谐的早晨,他依旧在咖啡厅里透着蓝色的玻璃窗,望着她,她也依旧摆弄着鲜花!他埋头檫着桌子,只是一会儿,他再抬头时,他被吓坏了,盲女孩倒在了地上,他飞一般跑了过去……
    
    医院里一直回荡着消毒水的气味.他坐在病床前已经三天了,她依然昏睡着,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她苍白的脸没有一点生气,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滴着,他心里害怕极了,想起那张诊断书上写着:先天性心脏衰竭.
    
    医生说她最多还能活两个月.他的心便一阵阵的刺痛.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上天已经夺去了自己的听觉和声音,为什么还要夺去自己心爱的人.他反复这样想着.越想越伤!
    
    终于,在第四天的午夜,她醒了,她知道他一直都在这儿,眼里的泪水不断的往下流,连成了
    
    两条线.他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在她手里写下:
    
    别怕,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她没有回答什么,她知道自己病的不轻,也知道他是在骗自己,她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手,静静的.因为她心里明白,他爱自己,自己也爱他.他安静的在床边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还没醒,显然是累坏了.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她叫住了医生,要求听听诊断书.医生在她的再三请求下,便告诉了她一切.她对这个结果伤心欲绝,她根本没想到回这么严重,她摸着他的头,心里一阵痛处,她想着,不多的时间后她就将和这个最亲最亲的人分开.而身旁的这个人,他独自一个人背负了多少哀伤与痛苦,她不愿他伤心,也不想他痛苦.
    
    她决定离开!她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是好的，短暂的痛苦过后他会忘记自己。
    
    街上很杂,有车声,人声……她的导盲棍不停的在前边敲打着地面.发着噔噔的声音.她想走快一点,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醒来到处找自己了.
    
    她猜得很对,医院里,他发疯似的到处找,可是都没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又会去哪?他想她应该不会走太远,带着疑问追出了医院!他细细的在大街上找着.
    
    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他看见了她,就在马路对面,他高兴的翻出了围拦,,朝对面跑去``````
    
    一声巨响伴着一阵急促的刹车.她听的很清楚,她想是马路上撞车了.周围的人都往那边跑.她没有停下,她想: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也是个不幸的人.她又开始想他,此刻他又会在哪儿?一定在医院里到处找自己吧!她一边想一边走了,身后又传来一声声:快叫救护车!
    
    他躺在地上,热乎乎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他的双眼死盯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越来越远,绝望的泪水从眼里滚出来,他想大声喊,可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依旧听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向她渐去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指着那边,救护车来的时候他早已停止可呼吸!在另一条街上的她,一阵锥心的痛.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知道这并非是自己生病的原因.但是这种痛又无法形容……
    
    一个月了!她每天都呆在家.这天,她依旧坐在院子里,一只蝴蝶飞来停在她手上.她微微一笑,然后小心的抬起手,问:亲爱的蝶儿,为什么你每天都停在我手上?难道我比这满院子的花还有美丽吗?
    
    蝴蝶依旧停着,她又想起了他,她不知道他来找过她没有.但这些日子,除了隔壁的阿姨,的确没有其他人来敲门.
    
    蝴儿,你知道他现在还好吗?是否也在想着我?她每天都这样问.那只蝶每天都在她进屋前飞走.这只蝶带给她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切.她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他,但她的生命,注定结束在这无情的夏夜.
    
    又是一个月圆的夜,她躺在竹椅上,想着他,安静的带着和他的往事,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只蝶在她周围飞着,间或停在她的身上……
    
    秋天把山染成了金黄色,山上开满了黄黄的野雏菊,细碎的花瓣在青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惹人.
    
    清晨,太阳依旧从昨天升起的地方升起,他们一起看日出的地方,一片鲜黄的花.如金黄的地毯,秋风吹起,石头边的蒲公英被吹散,随风飞舞.它们带着种子,跟着风往不同的地方,承接着无价的新的生命旅程.
    
    菊花中,两只美丽的蝴蝶.不停嬉戏着.飞出花丛,在林子中,跟着伴风吹起的枫叶、
    
    一起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