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画闹剧

　　戴斌和赵文伟两家是世交，到了他们这代，关系不但没淡化，反而走得更近了。
　　这天，赵文伟夫妇去戴斌家吃饭。媳妇们在厨房忙乎饭菜，两人搭不上手，就在客厅喝茶闲聊。这时，赵文伟忽然指着客厅墙上挂的那幅《牡丹富贵图》说：“好好的画咋破了呢？多可惜呀！”
　　戴斌笑了笑说：“噢，前些日子儿子玩晾衣棍敲的。结婚时，父亲不知从哪买的画，找了路边装裱店随便托裱了一下就匆忙挂上去了。你看，颜色都变了。这不，我正好托人搞到了一幅名家的画，到画院书画店装裱好了，昨天刚取回来，正愁着一个人不好摆弄。”说着他就招呼赵文伟帮忙，搬来人字梯把旧画取下来，戴斌把新画挂了上去。
　　“这旧画是要扔了吗？”赵文伟指着躺在地上的那幅富贵图问。
　　“留它干吗？也不是什么名人画的，不值钱。你想要？想要就拿去。”戴斌爽快地说。
　　“画面很喜庆，我喜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文伟说着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绑好。
　　“我先下去放车里了，不然等会忘记。”说完，他拿着画下了楼。这时，戴斌的老婆宋佳端菜过来，不解地问：“赵文伟干啥呢？”戴斌笑道：“这不刚把墙上那幅画换了，我正想扔呢，赵文伟却当宝贝似的捡了个破烂。”
　　宋佳没吭声，送走赵文伟一家后，朝戴斌嘀咕道：“你确定那画不是名人画的？那可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我爷爷就一普通工人，他能讨来什么名人的画？” “那也不一定啊！很多名画往往来自于民间。”宋佳认真地说：“你看过画的落款吗？” 戴斌说：“那倒没仔细看，再说那字是草书，印章也是篆体，我看了也不认识。” 宋佳还在唠叨，戴斌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即使是名人的画，凭咱两家这么好交情，也是一份情谊吗？”
　　不过，经宋佳这么一闹腾，戴斌也多少有点后悔，就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未见赵文伟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便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这天，戴斌被宋佳一个电话从单位催回了家，一进门，就听宋佳没好气地说：“都是你办的好事，那幅画挂得好好的，换什么换！”
　　戴斌一愣：“还真是名画？” 宋佳煞有介事地说：“我今天碰见赵文伟的老婆去装裱店拿画，如果不值钱，她会花这冤枉钱？” 戴斌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那怎么办？”
　　“怎么办？要回来呀！”宋佳大声说。 戴斌犹豫道：“这嘴咋张得开？送出去的东西，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宋佳眨巴着眼睛，忽然说道：“我明天再去他们家探探风。”
　　第二天，宋佳直接去了赵文伟家。可是赵文伟出差了，他老婆邹茜在家。宋佳一进家门，就看见厅堂左面墙上挂着那幅被重新装裱后的《牡丹富贵图》，她假装视而不见，心中暗示自己一定要沉住气。邹倩看见宋佳来了，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端上水果让她吃。 宋佳耐着性子与邹茜拉了半天家长里短，瞅了个时机，把话题引到了画上：“那天我在街上看见你手上拿了一个卷轴画，是不是赵文伟把从我家拿回的画又修复了，这不值钱的画还裱起来干吗？”
　　邹茜警惕地说：“没，没啥，赵文伟受爷爷的影响，喜欢怀旧。”
　　宋佳似笑非笑地说：“不会是这画很值钱吧？”
　　邹茜装作没事似的说：“值啥钱呢，都挂你家墙上十几年了，这要是名画谁舍得就那样随便挂着？”
　　宋佳撇撇嘴说：“我们两口子没艺术细胞，哪懂得欣赏啊！家里挂几幅字画，是受社会大环境感染，自充高雅而已！”
　　邹茜急忙辩白说：“我俩也不懂，谁知他犯了什么病非把这破画裱起来？还浪费上百元钱装裱费呐。”
　　邹茜回答得滴水不漏，让宋佳一时竟不知如何再问下去了。宋佳思忖片刻，突然灵机一动，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诡秘地说：“咳，实话告诉你吧，我家戴斌背着我在画的卷轴筒里藏了六千块私房钱的存款单，文伟拿画时他忘了这档子事，怕让我知道了跟他吵，一直没敢吭声。昨天听说你们去裱画，才记忆起来，与我说起此事，担心怕你们没有发现存单，这可别让装裱店的老板捡了大便宜。”
　　“你不说我倒忘了，赵文伟临走前告诉我，装裱店老板发现了卷轴里的这个秘密，并把存款单给了文伟，文伟把它锁了起来，跟我说，等他出差回来，再交还给文伟。”邹茜不等说完，便去卧室拿了六千块现金给了宋佳。 “你如果急等用钱，你就拿这6000元先用。”宋佳为了要回画就这么信口一说，没想到邹茜还真给了六千块钱。
　　拿着钱，她气冲冲地回家了，一进家门就冲戴斌发起了火：“我说画里有文章，你偏不信，这不，画没要回来用六千元元钱把我打发了。”戴斌急忙制止说：“打住，打住，你是说邹茜真给了你六千块钱？” 宋佳气急败坏地说：“那还有假？在我包里呢。” 戴斌皱着眉头说：“我没在画里藏存单，为啥你要诈邹茜，她还信以为真就把钱给了你呢？”
　　宋佳站在一旁也愣了：“你真没藏存单？” 戴斌白了宋佳一眼，说：“我工资多少，你不清楚？” “看来这画是真值钱。”宋佳痛心疾首地说，“不然她不会这么痛快地给钱，她是怕我们把画要回来呀。” 戴斌沉默半晌，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两人一时都没了主意，这事也就搁了下来。
　　这天，两口子吃罢晚饭，看起了电视。这天，市电视台每周六晚上的固定节目《寻宝》开始了。节目开始没多久，便听宋佳“啊”了一声，戴斌忙问怎么了。宋佳结结巴巴地说：“邹、邹茜，刚才我看见邹茜了。” 戴斌一惊：“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真是她！”宋佳定了定神，肯定地说，“她一定是去电视台鉴画了。” 如此一来，两人更加确信那幅画值钱了，眼睛耳朵就一同聚焦在了电视机上。
　　终于等到邹茜上台了，就见她怀抱着那幅画，戴着一副墨镜，缩手缩脚地走上台。 “瞧，这做贼心虚的样子，连墨镜都戴上了。”宋佳讽刺道。 这时，就听主持人说道：“下面这位持宝人，所持的宝贝是祖传的墨宝，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宋佳忍不住又挖苦道：“还祖传的墨宝，呸！拿我家的东西，还好意思张嘴。”戴斌示意宋佳继续看关注电视机画面。
　　专家们开始鉴定那幅画了，在静默中等了片刻后，就听专家说：“这是一幅普通的牡丹富贵图，年代大概是民国后期的，市场价也不过几十块钱吧。” 专家的话，一下子把所有人震蒙了。这时，专家就从画的个人风格、印章、题跋、纸绢、装潢等专业知识进行解释，最后指着画上的印章说：“这个印章刻的名字叫赵自强，在中国历代都没有一个大画家叫这个名字，也就说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画。” 戴斌还没从惊愕中醒过来，赵文伟却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很低沉，他说：“快看市电视台的《寻宝》节目……” 戴斌皱着眉头看了宋佳一眼，然后轻轻说了句“正在看”。赵文伟兀自叹了声：“没想到邹茜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拿画去鉴定了，唉，也怨我当初跟她开了句玩笑。”
　　“玩笑？”戴斌不解地问，“啥玩笑？”“其实这幅画是我爷爷画的，你爸爸来为我爷爷祝寿时他送你爸的，我爷爷年轻时是个文艺青年，只是我爸和我没有遗传到这个基因。那天，我看到你要扔那幅画，本来没在意，但看到画上的印章与我家里保留的爷爷字画一样，就确定那是爷爷的画。你当时说画不值钱、不是名人的画啥的，我怕说出真相让你难堪，就没吭声……你是知道的，我从小是爷爷看大的，发现他的遗物能不高兴吗？所以在路上，老婆问我要这幅破画干什么，我顺嘴就吹了句‘这可是幅名画，戴斌不识货，我可识货，没想到她竟然信以为真了。
　　我刚出差回来，她质问我，说我欺骗了她，让她在大庭广众面前丢脸。还说要跟我一刀两断，这让我哭笑不得，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会引发生这一连串的事呢！” 戴斌沉默了，心想：看来那六千块钱得赶快还回去了，但曾经的友谊不知还能不能回得去。

　　2025你5月4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