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英（十五）

　　程母答应了先了解一下郭子给小五提的这户人家。她派人去川下打听，结果，打听到的信息基本和锅子说的一样。
　　这户人家姓弓，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大儿子已经成家了，在村头又盖了宅院搬出去住了。大闺女和二闺女也已嫁人。家里只剩下二儿子、三儿子、小闺女。老二儿子刚过二十一岁，为人十分忠厚，跟着别人在公路上搞副业。
　　“他家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找小五？咱家小五可是离过婚、而且还有身孕的，他家不嫌弃？”程母有些疑惑，就去找郭子询问。
　　郭子说：“那边家里虽然殷实，儿子也不错，但成分有些高。所以，一般人家的闺女对他家有些嫌在。”
　　“什么成分？地主？还是富农？”程母惊诧。
　　“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是上中农。”郭子笑着说，“按理说，这个成分在咱们这里也不算高。可是，老嫂子你是不知道，川下的地少，有地的人家不多。土改那阵子，听说川下连个地主都找不出来。最后，开批斗大会时，实在没办法，就在村子里找了个破烂地主。”
　　“破烂地主？”程母亲不解。
　　“破烂地主，就是那种有很多土地，但不正干，整天吃喝嫖赌，最后把土地等家产全都败光的地主。”郭子从烟袋里摸出一撮儿烟丝放在烟锅里，用石火点燃，抽了一口，接着说，“弓家的地也不很多，但和村子里别的人家相比，也不算少。所以，划成分时他家就被划成了上中农。”
　　“原来是这样。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程母亮明了态度，“既然这样，那就找个时间让俩孩子见见面，如果他俩没意见，两家大人在一起坐坐，商量一下，就把亲事定了。”
　　程母觉得这门亲事可以，回到家里，她又征求了小五的意见。小五低头看着自己有些显怀的肚子，停了半晌，才缓缓说：“我听妈的话。”
　　小五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但是，她也不是为了能找个生孩子的地方就把自己胡乱嫁出去的人。弓家的情况，她从投生那里听到了一些，也觉得弓家二儿子为人忠厚可靠，是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因此，程母问她，她就点头答应了。不过，在黄家养成的淑女性格和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稍微迟疑了一下。
　　小五和弓家二小子在郭子家见了面，俩人很能谈得来。于是，双方家长商量着就把亲事定在了五月的麦口上。出嫁那天，小五并没有带很多嫁妆，只把一个大柜箱带了过去，嫁妆也是随身的几件粗布衣服。
　　弓家二小子大名叫仁子，对小五很好。每天下班，都会给小五带些好吃的。有时，还会带着小五去街上赶集，给小五扯上几尺花布让小五做新布衫。和所有的新娘子一样，没生孩子之前，小五在弓家呆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娘家。程母虽然不稀罕闺女，但对小五却觉得亏欠。因此，小五住在娘家，程母并不说什么。小五在娘家住，弓仁子也是隔三差五地去看小五，去的时候从来不空手，总是带些糖果点心之类的食品给程家。对于弓仁子，程家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因此，小五住在娘家，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冬月中旬，小五在弓家产下了一个女婴，取名莲儿。莲儿长得粉嘟嘟的，大眼双皮，非常好看。弓仁子待莲儿很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爱如掌上明珠。小五见弓仁子这样，也很安慰。可是，不成想，弓仁子的母亲很不高兴。弓母本来就是个刁钻阴险的人，又遇到小五这个事，她怎么能咽下心中的这口气？因此，在小五的月子里，弓母用尽各种手段来折磨小五。
　　小五为了能保住莲儿，一直忍气吞声，并不抗争。弓仁子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依旧每天下班到他母亲那里去坐一会儿，说说话，然后再到小五这里逗逗莲儿玩。
　　弓仁子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待小五刻薄，可是，弓母自己忍不住了，亲自对他说了好多次，要让他把莲儿送给别人家养。弓仁子很气恼，觉得自己的母亲心太狠，不应该这样对待小五和莲儿。他母亲说得次数多了，他就怼她：“孩子我自己养，不要您养，您管那么多闲事干吗？”
　　弓母本来是个很阴毒的人，对于儿子的话，她也无可奈何。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弓母做不通弓仁子的工作，就从小五这里入手。她一反常态地到小五的屋子里，拉住小五的手，装得可怜巴巴地说：“小五啊，你的奶水够吃不？”
　　小五不知道婆婆的用意，只能实话实说：“不够吃。”
　　“我说呢，孩子半夜一直哭。小五啊，你也知道，仁子挣的这点钱养家糊口很难。你看，莲儿这闺女多好，可是，咱家养不活她，把孩子都给耽误了。”
　　“妈，您说，那该咋办？”小五看着婆婆，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
　　“小五啊，我也打听了，你四姐结婚了好几年，她跟前还没有孩子，咱把莲儿送给你四姐家养，亲上加亲，孩子也不受罪。你如果想孩子了，还可以去你四姐家看孩子。你四姐家离咱家又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