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英（十六）

　　弓母的话，让小五心里动了一下，但她没吭声。弓母见小五不言语，知道小五动了心思，就起身走了出去。小五看弓母出去了，把莲儿抱在怀里，看着莲儿落泪:“孩儿啊，妈也是没办法。在这个家里，婆婆容不下你。妈把你送给你四姨，你还能逃个活命。”
　　对于弓母，小五还不太了解。不过，听妯娌们在一起说起过，似乎弓母的名声并不太好。原来，弓母是个十分阴毒的人。她年轻时，曾经在半夜把大儿媳用绳子捆起来，吊在院子里的大枣树上毒打。村子里八十多岁的本家老祖奶听说她把儿媳妇打得很惨，就柱着拐杖垫着小脚颤巍巍地来到弓家大院来劝解:“蓝虎他妈，你把虎子媳妇放下来吧。这么冷的天，你这么打她，会出人命的。”
　　蓝虎，是弓仁子的大哥。弓母的个性很强，又很嚣张跋扈，她并不听老祖奶的劝阻，相反，她看见老祖奶来给蓝虎媳妇说情，非常生气，用手拍着屁股大声呵斥:“这是我家的事，我看你们谁敢把她放下来？如果你们让她跑了，你们得给我赔人。哼！别想着赔钱，我要的是人！你们赔钱，赔金子我还嫌黄，赔银子我还嫌白！”弓母把蓝虎媳妇给折磨得半死。后来，蓝虎媳妇实在受不了折磨，就逃走了。可是，她和蓝虎所生的儿子却留在了弓家。弓母对她的这个长孙并不爱见，整天用硬邦邦的鞋底子打他额头。最后，竟然把她的这个长孙给活活折磨死了。那时，蓝虎的这个儿子还不到两岁。工作组听说了这事，要下来抓她，她吓得不得了，躲了起来。蓝虎见势头不妙，又考虑到如果弓母被抓进监狱，以后弟弟妹妹们说媳妇找婆家就难了，因此，找着本家做村干部的兄弟，托了人情，让本村的一个地主代替弓母住了几年监。
　　蓝虎媳妇逃走，为了躲避弓母的追寻，藏在了外边的庄稼地里不敢出来，后来就死在了那里。弓母把大儿子蓝虎家弄得家破人亡，蓝虎对弓母的做法很恼火，但是，她是他妈，他也没办法。有时，蓝虎实在气恼得忍不住了，就会在屋子里对弓母大声怒吼:“妈，我的儿子呢？”弓母自知理亏，但并不认错，而是气急败坏地大骂蓝虎:“妈的，我把你养大，你长本事，会对你老娘吼叫了？！”不过，说归说，弓母毕竟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对她的这个大儿子还是有些惧怕的。后来，她又托了好多人，给蓝虎又成了家。可是，弓母本性不改，对蓝虎新娶的媳妇也很刻薄，还趁机把蓝虎新媳妇带过来的闺女给害死了。蓝虎对弓母，是既恨又无奈。因为，她是他的妈，他没办法违背孝道去指责她。
　　小五和弓仁子成亲时，并不知道这些。郭子知道弓母的名声不好，担心自己这个干儿子说不下媳妇。于是，在给小五提媒时，就隐瞒了这些。小五成亲前，程家觉得郭子为人实在，也没打听，再加上小五有孕在身，急于出嫁，所以就急急忙忙地把小五给嫁到了弓家。小五本来性子温顺，嫁到弓家后，她才发现弓母为人阴险刻薄，但悔之已晚。不过，还好，弓仁子待小五很真心。
　　弓仁子并不知道弓母私下里用计谋让小五答应把莲儿送人的事。和往常一样，他下班回家先到小五这里。他抱起莲儿，在莲儿红扑扑的小脸儿上亲了亲，又问小五，奶水够莲儿吃不。小五听弓仁子问，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着说:“以后，她不用再吃我的奶水了。”
　　弓仁子问怎么回事，小五就把弓母要她把莲儿送人的事说了。并且还说:“四姐一会儿就到。等四姐到了，就把孩子抱走。”
　　“啊？这么大的事，你和谁商量了？我不同意，你就敢自作主张？莲儿是咱家的孩子，我不说送人，看谁敢送？”弓仁子在屋子里冲着小五大发雷霆，弓母在堂屋听见了，吓得不敢出声。弓仁子气得不行，把这事告诉了大哥蓝虎，蓝虎把弓母喊到屋子里好一顿责备。从此，再也不敢提出把莲儿送人的事了。
　　莲儿留下了，小五很感激弓仁子。半年后，小五又有喜了。这是弓仁子和小五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弓母一脸冷漠和不屑。她对别人说:“就她那样，还能生出个儿子？”小五知道了，也不计较。弓仁子待小五非常好，每年初夏时，总是用微薄的工资给小五扯上几尺花布，让小五做新布衫。
　　可能是在山里住久了，小五很喜欢穿蓝粗布大襟衣衫，但弓仁子很想让小五穿对襟的洋装。弓仁子很喜欢看穿上洋装的小五，小五那圆圆的脸庞衬托着两条油光漆黑的大辫子，一甩一甩的，像画里的人似的。但小五觉得洋装太过的张扬，把身上的曲线都显露出来了，不如老式的大襟衣服含蓄。所以，无论弓仁子怎么劝说，小五就是不爱穿对襟衣衫，顶多也就是弓仁子在家的时候穿一小会儿。弓仁子对小五的老思想很无奈，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趁小五不在家时，干脆用剪刀直接把小五的大襟衣服给剪了。小五回来看见了，有些气恼和心疼，但也没说什么。她知道弓仁子是希望她能穿得好一些。